这或许很难,甚至可能会触动某些早已注定的轨迹,但矢凛奈愿意尝试。
为了那些在未来消逝的遗憾,为了眼前这两个尚未被命运彻底裹挟的孩子。
“那么,我们开始吧。”矢凛奈的声音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首先,我想看看你们现在的基础。严胜,你先来,展示一下你学到的拔刀和劈砍动作。”
严胜立刻应声,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一把适合他身高的木刀,摆出了标准的起势。他的动作确实有模有样,看得出来下过苦功,但或许是过于追求标准,反而显得有些僵硬,缺少了一丝灵动。
矢凛奈认真地看着,不时点头,等他演练完毕,才温和地指出:“做得很好,动作很标准,看得出你很努力。但严胜,你试着放松一些,不要让肩膀和手臂过于紧绷,力量的传导应该更流畅,就像水流一样,而不是生硬的石块撞击。”
她拿起另一把木刀,示范了一遍:“你看,这样……”
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却蕴含着恰到好处的力量和速度,拔刀、挥砍,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严胜惊讶地看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拔刀术,看似不着力,却比他用尽全力的劈砍更具威力感。他原本的轻视之心,悄然收敛了许多。
“接下来,缘一。”矢凛奈看向那个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小男孩。
缘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也走到兵器架旁,拿起一把最小的木刀。他的动作比严胜生涩得多,甚至有些笨拙,拔刀的姿势都不太正确,挥砍出去的力道也轻飘飘的,毫无章法。
严胜站在一旁,看着弟弟的动作,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他一直都知道,弟弟在武艺上似乎没什么天赋,也不被父亲看重。
矢凛奈却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走到缘一身边,蹲下身,温柔地纠正他的握刀姿势:“缘一,手指要这样握住刀柄,对,放松一点,感受刀的重量……”
她的靠近,让缘一有些紧张,他的眼睛眨了眨,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但感受到矢凛奈手心传来的温度和温和的语气,他又慢慢放松下来,依着她的引导调整着姿势。
“很好,”矢凛奈鼓励道,“试着挥一下看看,不用太用力,只是感受一下刀在你手中的感觉。”
缘一依言,轻轻挥了一下木刀。
就在木刀划过空气的那一刹那,矢凛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一瞬间,缘一的眼神似乎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流畅感从他身上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然的韵律,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矢凛奈心中一动。
果然,这就是继国缘一吗?那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在懵懂无知的年纪,也依然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很棒,缘一。”矢凛奈毫不吝啬地夸奖,“比刚才好多了,记住这种感觉。”
缘一听到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站在一旁的严胜,看到矢凛奈竟然夸奖了缘一那笨拙的动作,而对自己那标准的动作只是指出了不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不甘。
为什么?明明自己做得更好,更标准,先生却好像更看重缘一那可笑的样子?
矢凛奈将严胜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那最初的、微小的嫉妒种子,已经开始萌芽。
她没有立刻点破,只是微笑着对两人说:“好了,今天我们不急于练习复杂的招式。我们先从最基础的站姿和呼吸开始。武术的根基,在于身体的平衡和气息的平稳。来,像我这样……”
她示范了一个标准的站桩姿势,呼吸悠长而平稳。
“严胜,缘一,你们一起做。”
两个孩子依言站好,开始了枯燥的站桩练习。
站桩的时间一长,严胜额头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稍有松懈便是对自己的辜负。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缘一,见弟弟只是安静地站着,呼吸均匀,脸上竟没什么累色,心中那股烦躁又悄然滋长了几分。
缘一其实并非不累,只是他天生对气息的流转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矢凛奈教的呼吸法,他听着听着,便不自觉地跟上了节奏,身体仿佛化作了一株扎根大地的树,气息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流淌,倒也不觉得格外吃力。
他偶尔会抬眼看向矢凛奈,见她站姿沉稳如松,眼神平和,心中便莫名安定。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矢凛奈让他们停下休息。
侍女送来清水,严胜接过水杯,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带着少年人不服输的倔强。缘一则小口抿着水,目光落在演武场角落的一株蒲公英上,眼眸里映着细碎的光。
“感觉如何?”矢凛奈问道,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
“还行。”严胜简短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仿佛这点训练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缘一则抬起头,看着矢凛奈,小声道:“很……舒服。”
严胜闻言,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这种枯燥的站桩有什么舒服的,弟弟总是这样,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矢凛奈却对缘一的回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缘一,能感受到气息的流动,说明你已经入门了。”她转向严胜,语气依旧温和,“严胜,你的基础很扎实,但过于追求力量反而会让气息凝滞。试着像缘一那样,让自己放松下来,感受身体与大地的连接,力量并非只有‘刚’,‘柔’中亦能生劲。”
严胜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但眼神里的不以为然却显而易见。
在他看来,武士的力量就该是一往无前的刚猛,如同父亲教导的那般,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护家族,才能成为人上人。
接下来的日子,矢凛奈每日都在演武场教导兄弟二人。她没有急于传授复杂的招式,而是从最基础的呼吸、步伐、挥刀开始,一遍遍纠正他们的动作。
对严胜,她着重引导他放下紧绷的执念,让他明白真正的强大并非只有“标准”和“力量”。她会让他观察风中摇曳的翠竹,看它如何在狂风中弯曲却不折断;会带他看山间的溪流,看它如何绕开巨石,蜿蜒前行却始终奔向远方。
“严胜,你看这翠竹,它并非不够坚韧,只是懂得适时迂回。力量亦是如此,懂得收放,才能更持久。”矢凛奈指着窗外的竹林说道。
严胜起初并不理解,甚至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但渐渐地,他发现当自己试着放松身体,让气息更流畅时,挥出的刀似乎真的更具威力,而且也不似从前那般容易疲惫。他对矢凛奈的敬佩,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几分。
而对缘一,矢凛奈则更注重保护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天赋,同时引导他将天赋与技巧结合。她发现缘一虽然动作生涩,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做出最符合“势”的反应。有时她会突然向他挥出木刀,他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动作快得让人惊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缘一,记住这种感觉。”矢凛奈会在这时握住他的手,让他感受刚才避开时身体的发力和气息的流转,“这不是巧合,这是你身体的本能,是你与天地共鸣的证明。试着去理解它,掌控它。”
缘一似懂非懂,但他很喜欢矢凛奈握住他手的感觉,温暖而有力。他也渐渐喜欢上了练刀,当木刀在手中挥舞,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韵律时,他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而宁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兄弟二人的武艺都有了显著的进步,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严胜虽然依旧会在看到缘一展现出惊人天赋时感到不甘,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轻视弟弟。他开始注意到,缘一虽然沉默寡言,却有着一颗纯粹的心。
有一次,他练刀时不慎扭伤了脚踝,是缘一默默地跑回屋取来药膏,笨拙地帮他涂抹。那一刻,严胜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悄悄软了下来。
缘一则越来越依赖矢凛奈,也越来越愿意亲近严胜。他会在严胜练得满头大汗时,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会在严胜因为没能掌握某个招式而烦躁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说“没关系”。
这日,继国家主来到演武场,看到兄弟二人正在对练。
严胜的招式依旧刚猛,但多了几分灵动;缘一的动作虽然依旧简单,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严胜的攻势,偶尔反击,也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巧妙。
家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威严。他走上前,沉声道:“严胜,你的进步很快,但还不够。身为长子,你必须比任何人都强。”
严胜听到父亲的话,握刀的手紧了紧,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
矢凛奈看着这一幕,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改变命运的惯性,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她看着场上那对兄弟,他们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对彼此的在意。
至少,他们现在,不再是完全孤独的了。
夕阳西下,将演武场上的身影拉得很长。
矢凛奈看着严胜和缘一收拾好木刀,并肩向住处走去,严胜的脚步依旧沉稳,缘一则不时侧头对他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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