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每分每秒,鸢屠都从未忘却过。从懂事起就开始咒骂神明的他,终于遇到了真正给予救赎的神明。
他向神明虔诚地俯下身去。
神将神血赐予,允许了他自己报仇的请求。他对人类的痛恨在铺天盖地的痛苦中巍然不动,这驱使着完成蜕变的他大开杀戒,直到屠净一村的平民后才找回了理智。
他看着自己造就的地狱,咧开了满是牙齿的嘴。
正如町人对秽多的不屑一样,位居高层的人们对小小村落的町民也并不上心。直到理应上缴的税粮迟迟未到,暴怒的大名派人问罪,他们才终于发现,这紧挨河滩的村中早已不剩任何一个活人。
残破的人骨七零八落,黑褐的血迹满山满谷。前来收粮的小官被这人间炼狱吓倒在地,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大名治下的城镇,也带回了这骇人听闻的惨剧。
由于现场过于惨烈,没有人愿意细细查探,这一村的悲剧最终被定义为兽群的袭击。
而因血迹深入土壤和墙体难以清理,村庄的附近也没有什么非保留不可的良田,大名便没有让人前去整修接管,而是直接将其封禁,任由通往村落的道路逐渐荒废下去。
至于村旁河滩里的秽多是死了还是逃了,又有谁会在意?
所以鸢屠轻易地、迅速地、无声地带走了所有河滩内的秽多族民。
他恨着的是自称为人的禽兽们,与他同为秽多的族民们则被他认为是需要救赎的存在。为了带领族民们彻底脱离所谓人之皮囊,鸢屠想到了他信奉的神,以及那神圣的血。
于是鸢屠再次向神明跪拜下去。
一开始,神明对他胆敢开口索要圣物的行为极其不满,但在看到他屠杀干净的村落后面色稍有缓和,允许他继续解释。等到鸢屠表明他是希望带领秽多脱离人身,神明冷峻表情中隐隐的不快忽然消散,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你若能成为十二鬼月,血随你分配。”
十二鬼月究竟是什么,那时的鸢屠并不了解,只知道欣喜地感恩神明的垂怜。而等到他终于满足这一要求,被他带出的族民也已只剩下原本的一小半了。
失去村落给予的住处与工作,身体虚弱的族民们很快逝去,年岁较大的几位也接连输给了时间的凌虐。好不容易熬到鸢屠成为十二鬼月的剩下的族民里,又有很大一部分倒在了鬼血的痛苦之中,只剩下寥寥数人蜕变成功。
或许因为秽多基本是世代继承,对于自己的命运早已逆来顺受,这些羸弱的族民根本没有支撑他们在剧痛中坚持下去的信念。而即便是改变成功的族民,也多是对变强缺少执念的弱小的鬼。
鸢屠不是没有失望过,也十分忧心神明会因此放弃他们。但高高在上的神明并未着恼,只是一如当年那般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挥退了告罪的鸢屠。
是只给予他的优待,还是本就未曾指望得到什么成果?
鸢屠从未思索过。
*
从身着暗色羽织的那道身影带着刀光跃至半空开始,原本相持不下的战局突然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快得甚至让人怀疑之前的胶着是否都是对方猫戏老鼠的恶作剧。
眼看着自己亲手挽救的族民一个个倒在刀光与血花里,鸢屠惊怒交加,却无法否认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升起的恐惧。
身体坚硬的剑士与他一直以来杀死的人类剑士们截然不同,无论受到什么伤都不会因此削减攻势,从头到尾甚至连疲累都看不出。
这石头一样的剑士,该怎样才能打败?
鸢屠滚地躲开袭来的刀光,心里不知不觉产生了一个让他惊恐不已的荒诞想法。
这石头一样的剑士,是否根本无法被打败?
这猜测太离奇又太恐怖,鸢屠本能地将它按了下去。
他啐了一口,抬手给了自己一拳。难打不等于不能打,石头再硬也是能被粉碎的。刮掉额头不行就打碎脑袋,打碎脑袋不行就折断四肢。只要他把这石头的剑士彻底打烂打散,他不信阻止不了对方的行动。
不……是他必须阻止、必须粉碎这石头的剑士为族民复仇!
深吸一口气,鸢屠满身健壮的肌肉中冒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牙齿,很快将他全身武装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刺猬。他的血鬼术能从全身任意一个位置长出甚至射出牙齿,但因为那样太浪费力气,他一贯只在攻击用的拳头和需要防御的脖子周围长牙。
然而此时面对一个石头人,他得确保自己一旦接触就能在那坚硬的表面刮出裂缝。
鸢屠的打算并不被绿松石所知,那些密密麻麻遍布在鸢屠身上的牙齿也并没有打扰到他分毫。面对鸢屠恍惚了一瞬后再次凌冽起来的攻击,绿松石没有任何慌乱,而是再次向上跳到了空中,避开了鸢屠挥过来的手掌。
他正痴迷于自己刚刚赐予姓名的招式中。
由于目标分散,绿松石下意识地选择了提高视野以应对可能的逃窜。而宝石在空中卓越的转向能力和控制能力让他轻而易举地确保了攻击的精度,使他每一次落下都不是单纯的调整动作,而是能切实地给目标带去进一步的伤害。
在空中确定目标的位置,靠下落的力道和角度击杀敌人,随后以敌人的身体或地面做跳板再次跃起,重新确定新的目标。这是对群体战十分有用的招式,但那并不意味着它在一对一的战局中就起不到作用。
绿松石可以用这一次次的起跳来闪避敌人凶猛的攻击。
让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冒出牙齿的鸢屠,确实比之前的他自己更能带给绿松石威胁。变成鬼后愈发坚硬的牙齿早以超过了绿松石的硬度,若不是绿松石类玉的韧性,之前的几次碰撞就足够将他刮得四分五裂,更不必说此时全副武装的模样。
但与方才被打出裂痕和砸掉额头时相比,此时的绿松石要镇静太多了。
不像生命体那样可以靠锻炼增长自己的肉//体强度,宝石们的实力在出生时就已被恒定,不是单纯自身的努力就能变强的事物。无法在这方面增长自己的绿松石,再过多少年也不可能与鸢屠的牙齿硬碰硬,那他所需要做的事就只剩闪避。
结冰的地面、错落的石块、敌人的肩膀,能够用来踩踏的平面到处都是,绿松石从不需担心无处落脚。
他像弹簧一样起起落落,躲避攻击并伺机反攻,时不时还在鸢屠的身上蹬上一脚,用宝石的重量和耐磨的鞋底抵挡齿尖。
看似瘦弱的双腿一次又一次从鸢屠的拳掌边逃过,不管连连落空的鸢屠如何大动肝火,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在空中调整动作。
反复几次后鸢屠恼怒地大吼一声,双臂交叉摆动,两掌上的牙齿刷刷喷射出来,在他的肌肉上留下一个个恶心的黑洞。
绿松石挥刀在身前转了一圈,将袭向自己脖子和腰侧的牙齿打落。袭向四肢的牙齿被他选择性地忽视,擦过他的身体后留下一道道划痕。
见攻击奏效,鸢屠兴奋地攥紧了双拳。他双手肌肤上牙齿留下的黑洞里冒出一个个白点,那些白点一个接一个地从洞口探出,很快长成了新的一片尖牙。
绿松石见状眼睛一亮。
他新创的型是将跳跃和劈砍融为一体的招式,每一次跃起都是为了发起新一轮攻击,而不是单纯地闪避敌袭。鸢屠的要害部位被牙齿层层叠叠地保护起来,这才导致他每一次落下的挥刀都无法真正造成伤害,只能骚扰一二,显得他像是为了躲闪才反复起跳一般。
继续这样下去只是无谓的拉锯,而破局的关键,他终于在此刻发现。
绿松石刀柄翻转,改劈为抹,横过刀刃朝鸢屠的脖颈处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凛冽的刀光因距离近而显得格外扎眼,鸢屠心中一紧,又想到方才起效的攻击,立刻抬手射出手掌和胳膊上的牙齿。
然而绿松石的这一击本身就没有注入过多的力道,他更多将心神放在了速度上。
半圆弧的挥刀被挡下,就顺着敌人格挡的力量继续旋转,从刀尖到持刀人都跟随转身。圆形的刀光在空中补完了剩下的一半,半弧尾端的光又细又暗,似乎挥刀的力道也跟随着变小。
但那只是一场视觉上的错觉而已。
没有提身后撤而是再次攻击,绿松石施加在刀上的力气却并没有减弱,带着黯淡的刀光直直抹向鸢屠的颈项。牙齿从喷射到重新长出需要好几秒种,最适合用来格挡的双臂上只剩下牙洞而没有牙齿,鸢屠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嘴里和胸口的牙齿发射出去。
挥来的刀与射出的牙碰撞抵消,使绿松石的这一击并没能更靠近鸢屠的脖子。但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懊恼,被牙齿打偏的刀刃顺势在空中转向,猛烈地朝鸢屠失去了牙齿庇佑的胸口斩去。
“晶之呼吸,一之型,簪星曳月。”
腥红的血从两侧的断面飞溅而出,瞬间将煞白的牙染成血红。
被一分为二的鸢屠有些呆愣地瞪大了眼,胸口以下的身体慌乱地倒向地面,只剩脖颈和一小片锁骨的脑袋孤零零地被甩飞到空中,直直迎上了绿松石的刀尖。
如果鸢屠足够冷静,他就能明白此时最不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如果绿松石没有上上下下在他的脑袋周围数次挥刀,他也能压住心底的躁动和过度的警惕,让自己保持足够的理性。
可在自己血肉的包裹下,在刀刃一次又一次逼向弱点的威胁下,他的脑袋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竭尽所能地想将面前的一切都打飞出去。
层层环绕他脖子的牙齿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密密麻麻地撞向守株待兔般等在那里的刀刃。可那银白的刀光忽然一闪,像在空中勾画出了一道皎洁的弯月,灵巧地绕过了这一片繁密且集中的尖牙。
这刀躲过牙齿,再度向上,刀尖直指失去了牙齿的头颈。短短几秒的功夫,鸢屠手臂上的黑洞里已经重新长出了白牙。这些牙齿在主人的催动下疯狂射出,却因为主人的视线被完全遮挡,只能胡乱地分散在空气里。
几颗运气不错的牙齿打中了绿松石的肢体,但这并不能给鸢屠争取到任何机会。从下往上的刀和他如今用惯的一之型非常像,但因为这一次不需要紧随其后的改换方向,所以闪烁星点的刀光并没有在刀身上亮起。
绿松石从刚才就一直闪耀的眼睛与头发悄悄暗了下来,蓝绿色的指甲也不再发光。被云和雪遮挡的夜空完全看不见月亮,让死寂的黑彻底笼罩了这一处河滩。
绿松石挥动了刀,无声又无光,安静地划破了鸢屠布满黑洞的颈项。
串联各段剧情之间卡太久了_(:з」∠)_……
但这样这段超难写的小副本就写完了!回归鬼杀队日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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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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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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