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没见,炼狱杏寿郎的五官长开了些,隐隐可见日后的俊朗,可此时,他向来炯炯发亮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潮湿又压抑,含着期待看着尼菲彼多时,让人心里一阵发酸。
尼菲彼多摇摇头:“我没有看见。”
杏寿郎眼睑垂下:“我知道了。”
“……哥哥。”
稚嫩犹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炼狱千寿郎扒着寺庙大门,探出一个脑袋,比兄长线条更圆润的脸上满是不安。
这声哥哥一出现,尼菲彼多就见炼狱杏寿郎很快振作起来,步上台阶面对自己的弟弟时,已经没有之前的落寞。
他蹲下,把自己放在和弟弟一样的高度,眉眼柔和下来:“抱歉啊千寿郎,把你一个人留在灵堂了,不要担心,以后哥哥会陪着你的。”
千寿郎点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与兄长如出一辙的眼睛却再也绷不住泪水,颗颗坠落在地上,压在嗓子里的哭声如呜咽的小兽:“哥、哥哥,妈妈、妈妈她呜呜……”
他小心翼翼求证兄长,“千寿郎再也看不见她了吗?”
杏寿郎不敢看弟弟清澈水润的眸子,低着头,将他拥入怀中。
清晰感知到怀中随哭泣颤抖的身躯,杏寿郎忍着从心脏涌上喉咙的紧涩,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是的,千寿郎再也看不见妈妈了。”
“妈妈了生病,她很努力很努力与病痛对抗,医生和我们都尽力了,可疾病还是带走了她。”
他停顿下来,将话尾黏住嗓子的哭腔咽下,対千寿郎说,也是対自己说:“但妈妈会永远在我们心里活着,当你想她的时候,摸摸胸口,感受生命的跳动,扑通扑通的声音会告诉你,妈妈一直在。”
飞檐翘角,红墙碧瓦,古朴庄重的寺庙,诵经声深沉虔诚,特有的韵律如悠远钟声,相拥的兄弟环绕在诵经声的哀愁超然中,黄昏的暗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尼菲彼多静静站在阶下,抬头望着沉下山的最后一丝光。
人类的情绪,好神奇喵。
想着,身后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混杂着浓厚的酒臭味。
是炼狱槙寿郎。
“父亲!”杏寿郎站起来,眼睛里的神采活了过来。
炼狱槙寿郎胡子上沾了几滴酒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浑浑噩噩,灵魂被抽离般,只凭一具空壳在行走。
他好似没听见儿子的呼喊,膝盖像是由别人操控着,一步步踏上台阶,擦身而过两个孩子时,杏寿郎忍不住抓住他的衣摆,关切地劝了几句,却只得到拂袖一甩。
“父亲……”
看着父亲摇晃的身躯踏入寺庙,杏寿郎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克制地收回来。
母亲是家里的精神支柱,如巍峨山峰屹立不倒、坚韧不屈,有她在时,无论发生什么,心里也永远有底。
可如今这座山峰倒下,除了将将懂事的千寿郎,他和父亲心中就像是被剜去了一大块,黑洞洞穿透着冷风,冰冷、茫然、虚无,缠绕而来。
好像夜里照亮的灯塔熄灭了,今后的日子只能摸黑前行,等待下一座灯塔亮起。
他理解父亲的心情和行为。
尼菲彼多却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她直接上前质问。
她印象中的炼狱槙寿郎,性格乐天、热情如火,対妻子対孩子都和颜悦色,极尽负责,很难想到他这样颓靡的模样。
浑浊的眼睛转过来,麻木无情:“请你告诉主公大人,我要隐退,离开鬼杀队。”
“!!!”
一句话震惊了三个人,就连最小的千寿郎都知道这是不得了的事。
“为什么?”尼菲彼多疑惑,“瑠火夫人不会希望你——”
“别提她!”炼狱槙寿郎怒吼着打断了尼菲彼多的话。
转而诘问,“你不是遇到了鬼舞辻无惨了吗?为什么没把他杀了?!一年了,你的研究进程在哪?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把鬼舞辻无惨杀死!!”
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清晰的刺痛让尼菲彼多稍稍冷静下来,忍住给眼前这个男人一拳的冲动。
炼狱槙寿郎脖颈绷紧的青筋消下去,又说:“我没有你的天赋,更不是天赐之人,在鬼杀队十几年,庸庸碌碌,只遇到两三个下弦,不值一提的草芥没必要再呆在鬼杀队。”
尼菲彼多宝石红的眸子紧盯着他,看出男人不是一时气话,深深不解:“可你之前?”
炼狱槙寿郎:“之前是之前,我连最爱的人都没有护住,不想再保护其他人。”
劝人这种活尼菲彼多不擅长,她也不打算对一个已经放弃自己的人多说什么,只问:“你离开了,杏寿郎加入吗?”
“不。”炼狱槙寿郎斩钉截铁,“他不会,他和我一样资质平平没什么本事,进入鬼杀队只能送死。”
“父亲!”千寿郎紧紧抓住兄长的手,担忧地看着怔住的兄长。
“喊什么?”炼狱槙寿郎不耐烦,扭头冲小儿子嗤笑,“你更是废物一个。”
“砰——”
陡然而来的破空声伴随着拳头着肉的声音,炼狱槙寿郎高大的身躯狠狠砸在地上。
尼菲彼多甩着尾巴,宝石红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那种话一点也不好听,妻子去世了,对自己的儿子也稍微好点。”
“你的意愿我会向主公大人传达。”
说罢,她就转过身,不再理会倒在地上的炼狱槙寿郎。
她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道,哪怕是鬼舞辻无惨遭到这一击也得恍惚几秒。
看向两位沉默的猫头鹰,尼菲彼多摸了摸杏寿郎的脑袋,缓了语气:“杏寿郎天赋很高的喵,比你父亲厉害,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强的炎柱!”
又揉了揉千寿郎的发顶,“千寿郎也是。”
炼狱杏寿郎恍然觉得陌生,一年前,尼菲彼多抬起手都够不到他,一年后,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不仅长高了,也更成熟了许多。
“啊,谢谢彼多。”
炼狱杏寿郎勉强勾起嘴角,温暖的手搭在弟弟肩上:“父亲只是一时伤心,说的气话,千寿郎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千寿郎低着头回答。
炼狱槙寿郎醒来后,去灵堂守着,没再说一句话。
*
天幕如浓稠墨蓝的细腻丝绸,圆月如盘挂在当空,清冷辉光倾泻,将寺庙庭院勾出浅浅轮廓。
庭院一方小池塘中,荷叶连连,盛开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随着微风轻柔而有节奏地晃动。
尼菲彼多光着脚坐在池塘边,脚尖轻探微凉的池水,泛起圈圈涟漪。
身旁的炼狱杏寿郎则由着脚踝浸入池水,看几尾锦鲤亲昵挨蹭,感受水流拂过的真实湿润。
晚上吃的素饭填不饱肚子,肚子咕咕叫的尼菲彼多出来找吃的,杏寿郎陪她一起,从厨房回来时,见月色下的池塘,两人便决定坐一会。
夜色安宁,只有蝉鸣作响,偶尔微风吹过,荷叶相撞发出沙沙声。
炼狱杏寿郎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那轮圆月,心里一点点平静下来。
“唔姆,我是家中的长子,以后就让我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吧!”
依旧乐观向上的声音,尼菲彼多扭头看他时,那双金红透亮的双眸和月光一样温柔。
母亲的去世让人哀伤,父亲的打击让人无措,可即使停下脚步畏葸不前,时间也不会因此停留,不会一同悲伤。①
他要好好抚养千寿郎,要加入鬼杀队,要成为下一任炎柱得到父亲的认可,要达成母亲所愿成为比父亲更强大的炎柱,保护弱小,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
“杏寿郎……”尼菲彼多下意识喊了一声。
“怎么了,彼多?”杏寿郎扭过头。
“你什么时候会加入鬼杀队喵?”
“等千寿郎再大一些吧,父亲他……”未尽的话飘散的夜里。
脚尖在水面上一踢,晶莹水珠甩在空中,滴落在荷叶上发出砰砰轻响,尼菲彼多跳起来,拉着炼狱杏寿郎的手腕:“我们去喝酒吧。”
“诶?!”
脚步不受控制地被女孩拽着向前,尼菲彼多越走越快,到后面几乎是跑起来,两人赤脚踏在青石板上,脚丫印的深色水渍若隐若现,随着他们的步伐,渐渐变浅。
微风拂面而过,发丝随性地在空中飘扬,浅淡的酒香渐渐萦绕鼻间,炼狱杏寿郎停下脚步,看向眼前的酒窖。
“彼多,今晚要守夜,喝酒不太好……吧。”
话音未落,尼菲彼多已经拿了两坛酒出来。
“没关系喵,你父亲都喝得醉醺醺的。”
一边说,一边掀开酒盖,浓郁香醇的味道扑面而来,哪怕从没有喝过酒,此时尼菲彼多也下意识舔了舔唇。
炼狱杏寿郎想说正是因为父亲喝醉了,他才更要振作起来,可手里被塞了一坛酒,话都堵在了嗓子里。
见尼菲彼多邀请又执拗的眼神,他无奈弯了弯唇,没再抵抗。
尼菲彼多满意了,看向坛子里在月色下泛着晶莹涟漪的酒,听说借酒消愁,她倒要看看酒有什么魔力。
尼菲彼多鼻翼翕动,抱着酒坛子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哈——”
温凉的酒水划过食道,片刻,从胃部返上来的辛辣刺激就烧得喉咙刺痛,猫女双眼陡然瞪得浑圆,伸出舌头嘶哈两声,五官一下子皱在一起。
“太难喝了喵!”
她一把拽过杏寿郎手中还未开封的酒坛子,“杏寿郎别喝了,一点也不好喝!”
说话间,她脸颊浮上酡红,宝石红的双眸也有些迷离,摇摇晃晃把酒坛子放回去,看得杏寿郎忙上前拽住她的胳膊。
“我来吧。”
将一坛酒放回地窖,另一坛开了封的放在显眼处,压了一叠酒钱,炼狱杏寿郎出来时,尼菲彼多闭着眼,呈大字倒在地上。
杏寿郎一惊:“彼多,你怎么了?”
尼菲彼多晃了晃昏沉的脑子,嗓音黏糊:“没事喵。”
她仅存的理智在思考自己的情况,人类醉酒不会这么严重,应该是奇美拉蚁的基因在作祟,她対酒精强烈不耐受。
啊,早知道就不因为炼狱槙寿郎喝酒消愁就拉着杏寿郎也来喝酒,好奇心害死猫喵。
①是鬼灭之刃无限列车篇最后一集大哥劝炭治郎说的话。想想都是泪目的程度。
另外,奇美拉蚁対酒精强烈不耐受是私设,因为正常蚂蚁喝酒会死,所以我觉得尼菲彼多应该也不太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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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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