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还是很不擅长处理热情,温和地拍了拍蜜璃的后背以作安慰。蜜璃已经完全不困了,开始重复方才对我表演的战斗展现。忍听得聚精会神。
“……小忍……”
一个细嫩的仿佛牙牙学语的声音响起。不甚流利地组织着发音,唇舌的运用略显生涩。
蜜璃收住声,四下便寂静一片,只是再响起一声:“……小忍……”语末带了点快乐的笑意。
是祢豆子。她睡醒了,只是还乖乖地趴在我腿上,粉色的眼睛却紧紧看着面前的忍与蜜璃。她在学蜜璃说话,因为已经认出胡蝶忍。
“祢豆子!你也还记得小忍嘛!”蜜璃激动得就像第一次看见孩子会叫妈妈一样,原本半抱住忍的双臂展开,压着忍扑向我和祢豆子,把我们一起抱进怀里。重力作用下,我们四个便失衡地倒向游廊——“等、等等!唔……”荣幸被压在最下的我忽而失语,但并不是因为重或疼痛,只是学着蜜璃的样子,也用力抱住她们。[四个可爱鬼抱抱可以画]
就这么压了会儿,在我快要感到费力之前忍终于出声终止了面前的画面,还没休息够的蜜璃和祢豆子被我们安排着继续去屋内休息,而我跟着忍去到一间空屋。那里已经被布置成简单的药房,各式药品与器械一一摆开,我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刀匠村的事忍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有祢豆子的情况比较特殊,她或许是这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畏惧阳光且保留着理智的鬼。对于认识祢豆子的我们而言这自然是一个好消息,我们不需要担忧祢豆子会被日光所伤,也证明了当初大家对于灶门兄妹的接纳是正确的决定。但对于那些鬼呢?我从前听说鬼们千百年来一直试图寻找一种叫作“青色彼岸花”的药材。据说它能改变鬼惧怕日光的弱点,让它们成为真正的强大且无所畏惧的生物。
这太荒谬了。
但从没有一个鬼找到过丝毫关于“青色彼岸花”线索。父亲也曾耗费巨大人力在国外各地寻找,但同样一无所获。“青色彼岸花”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物品还是一个代指?
“她会成为新的目标。一个替代青色彼岸花的目标。”忍这样说。
我能感受到忍对于鬼的疏离与憎恶,掩藏在她看似云淡风轻的表情下,对于鬼的敌意从不因为鬼的性格而改变分毫,在听到珠世小姐时是这样,哪怕面对祢豆子也同样。她试着寻找人与鬼能够和谐共处的方法,试着改变鬼的习性,但她始终戒备地认为鬼是没有理性且最终都会陷入没有理性的本能。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的姐姐——她最后唯一的家人。
得知蝴蝶忍的姐姐花柱大人也是被鬼所杀害后,我曾状若无意地——我怕她又想起难过往事,也怕自己的言辞冒犯——问起过一次那个鬼的样子。杏寿郎说忍赶到时只来得及见到姐姐最后一面,逐渐洒满天地的日光为那张苍白美丽的容颜镀上一层金边。她希望忍能退出鬼杀队,像一个平凡女孩子一样度过一生,被忍拒绝后最终无奈地告知了她鬼的相貌。
那是一个午后,昏暗的药房内她留给我一个背影,手上动作不停地调配药剂,一种溶液被倒进另一支试管,扑通扑通的泡沫炸裂声紧密响起。她声音冷涩地说起鬼的样子——白发、彩色的眼瞳、僧侣的打扮、玩世不恭的笑容与故作温柔的音调、上弦之二——不知为何那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花柱的样子,和蝴蝶忍很像的五官,长发散落,笑起来弯起双眼。但很快那个人影就像天边的云一样轻飘飘地淡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忍陷入沉默。
“忍……”我开口叫她,但还是跟着一言不发。
她紧紧握着拳头,两只手绞在一起,像一团扎根在一处的根系,扭曲地缠成一片。
我仿佛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但很快随着她用力闭上眼的动作消失不见。
“抱歉……”她咽下那些话,因为尾音已经沾染上失控的音调,固执地撇开脸,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脸上显露出的情绪。她在等待这一天吗?或许已经期盼这一天的来临很久了,上弦之二……与姐姐的离世构筑成她不可触碰的噩梦后,蝴蝶忍是否也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报仇呢?哪怕付出生命?
我走上前紧紧抱住她,蝴蝶忍瘦弱的身体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她是深不可测的一汪深潭,她不需要别人看透她。但我……我只是因此感到难过,许多人的一生都被鬼摧毁了。他们还活着,却只是看起来还活着。
忍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把手搭上我的脊背,安慰似的抚摸了下。
从忍那里离开后,大脑一直叫嚣着让我要做些什么。
可我实在不明所以,只觉得思绪紊乱,搅动着感受,让自己眼前可见的一切如同一片海潮翻涌,花白的潮卷着无数意识,与我的呼吸失调,忽近忽远。
这感受已经影响了我的心跳,让它变成一蓬乱糟糟的烟火。我分明看着它升起,炸开,无数色彩交错,而落下的沙尘已经砸在身上,连燃烧尽的焦臭都簇拥在鼻腔。可我始终听不见那声音,仿佛被隔绝在我的听觉之外,远得如同在另一片天地。
我的灵魂与□□成为两个独立的体系,各自拥有吵闹的意识与思考的能力,手脚分别为政,大脑兀自呼吸,心跳如困囹圄。再这样下去我总有一秒会因为窒息而死,身体已经不受控地冲了出去。
在刀匠村中行走,看着那些坍圮的建筑,与倒塌的树林,一个又一个在这些日子中已经变得熟悉起来的村民正卖力劳动。看见我,他们便展露出友善的笑容与我打起招呼,“有栖川小姐”,他们大多这样称呼我,有家人受伤而得到药物治疗的人更是热泪盈眶地拉住我的手——“实在是太感谢了!有栖川小姐!如果不是您……如果没有您在……”——他们用力地与我双手交握,身体的颤抖便绵延而来,仿佛触动我的心脏跟着一起颤抖。但我其实又做了什么呢?对于活着的人而言,能够活着是毕生之幸,但对于死去的人而言……或许大家要用一生的漫长来缅怀这份伤痛。
原本还能强自微笑、做出一副世事安好的样子,可这念头一旦萌发,我便难以自持。它扎根在我思想的土壤,深深扎进大脑之中,与意识混杂在一起,顷刻间就生长成我无法忽略的样子。
我只能胡乱地应答着,不敢与他们任何对视般慌忙跑开。
方才忍同我说的话逐渐在大脑中浮现。
她说鬼王鬼舞辻无惨是存活超过千年最初的鬼之始祖,自平安时代起就已经行走在日本大地。
“他……曾经是产屋敷家族的一员。”
“产屋敷?那不就是主公大人的……!”
忍点点头。
“他是产屋敷家族的污点与耻辱,主公乃至主公全族,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而被诅咒,后代全部体弱多病,男孩尤其,很多出生不久就会夭折,即使活到成年也没有一个人能活过30岁。”
据说接受他的血后,人类就有可能变成鬼,而鬼的强弱与他给予的血多少有关。但每一个转化成功的鬼体内都埋藏着来源于血的咒缚,那是一种只要鬼开口说出鬼王的名字或者所在就会立刻发作并且死亡的诅咒。而鬼舞辻无惨也可以通过那个咒缚定位到鬼的所在,并且与之共享五感与记忆。
“他现在,一定已经知道祢豆子的变化了。”
祢豆子已经变成一个显眼的标志。
那个鬼王一定会倾尽一切寻找到祢豆子并且毁灭鬼杀队。
但对于鬼杀队而言,这同样也是最好的机会。
主公大人、炭治郎、小忍、杏寿郎、各位柱大人、各个鬼杀队的成员,每一个知道鬼的存在或者受鬼所害的人类,也都在等待着这一刻。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母亲曾说这是我的坏毛病。将看见的一切感同身受并且视为自己的责任,努力消耗着自己去承担重担,付出可付出的一切尝试改变现状。父亲说这是一种无私的精神,但这精神像一种无法治疗的疾病,顺着我的血液在身体的每一处蔓延,它会和我的呼吸生长在一起,最后又像菟丝子一样把我绞死。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我,或许就是为了帮助鬼杀队灭杀恶鬼,让这片土地变得再次安宁。我甚至没有想得那么多,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能力拥有极限,我不可能帮助每一个人,我想要的很少——我只想让我的朋友们健康平安地活下去,活到我们一起看见最美的日出。
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我要竭力把握住已有的,争取可及的,审视远处的。
心脏正因为我的跑动而迎合着身体机能快速跳动,怦怦声鼓胀在整个胸腔,让我体会到一种饱满的暖意。我明白自己活着的用意,一切纷至沓来皆有其存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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