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酝酿整晚的暴风雪骤然发威。
狂风卷起密集雪片,如同白色巨兽发出震耳咆哮,瞬间吞噬视野。这风雪如同一堵移动的白墙,隔绝了归途。
三人被迫退回山脚旅店。忍另要一室,与幸和义勇所居的和室仅一墙之隔。
风雪在屋外肆虐了三周,也困住了旅店中的三人。
蝴蝶忍有用不完的精力,尤其对医药的痴迷近乎狂热。
拿到冰晶毒样本后,旅店厨房一角迅速沦为她的临时药研所,锅碗瓢盆皆成器皿,空气中常弥漫起苦涩或清冽的奇异药草气,偶尔还夹杂着她不耐的咂嘴声。
“雪代姐,你看这毒素结构,”忍举起琉璃瓶,瓶中蓝莹冰晶在炉火映照下折射妖异光晕,“低温稳定,遇体温则活化麻痹神经…普通解毒剂根本没用!”
她秀眉蹙得死紧,指尖烦躁地敲着摊开的小册子,“我需要验证它对**组织的反应速度和解药效果,越快越好……”
她的目光,带着医者的探究欲,扫过室内,最终落在义勇放在炉火边烘烤的手上。他的冻伤虽愈,但新生的皮肤仍透出淡淡粉红。
几乎是同时,幸的声音平静响起:“用我的。”
衣袖滑落,露出手腕和小臂上尚未完全褪尽的冻疮痕迹,几处较深的创口还透着暗红。
蝴蝶忍的动作顿住。
她看看幸伸出的手臂,又看看沉默盯着炭火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义勇,紫眸中的探究瞬间被一种近乎荒谬的“果然如此”取代。
她唇角撇了一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还真是……”她似乎想找个词,最终只是略显用力地指了下幸手臂上的伤,“冻伤未愈,活性组织的确更多。行,就这个了。” 语气务实,带着点“懒得深究你们怎么回事”的干脆。
蝴蝶忍不再多言,动作精准利落地取少许样本,涂抹在幸手臂一处深红痕上,凑近仔细观察细微变化,同时在小册子上飞快记录,口中还念念有词,沉浸在数据中。
除了医药,道场成了忍和幸消磨时光的去处
风雪的间隙,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便在空旷道场中回荡,如同敲冰碎玉。
“又是指刺!幸,这招太刁钻!”忍敏捷后仰,险险避开幸直取咽喉的一击,深紫羽织旋出花影。
多日的相处,少女们早已习惯了亲昵的称呼。
蝴蝶忍手腕一抖,细长日轮刀如毒蛇吐信,反刺幸肋下,快如闪电。
幸的镜心止水早已捕捉轨迹,侧身格挡的刹那,刀尖顺势下滑,贴着蝴蝶忍的刀身直削其手腕。
静之呼吸贰之型·瞬步无声的精髓,无声无息,攻其不备。
“彼此彼此。”幸唇角微扬,汗珠沿额角滑落,“你的突刺角度才叫刁钻。”
两道身影在清冷道场中交错。蝴蝶忍的剑技灵动诡谲,带着少女特有的锐气与不循常理的奇思。幸的静之呼吸沉稳凝练,以静制动,每每以精准突刺化解或反击。
相同的突刺偏好让她们的切磋如同一种奇特的共鸣与较量,火花四溅。
“哈!挡住了!”忍收刀跳开,气息微促,运动后的红晕衬得紫眸更亮,“不过小幸,你化解我上撩那一下,手腕下沉再螺旋突刺的发力,感觉可以这样……”她毫不保留地比划着改进方案,眼睛闪闪发光。
幸凝神倾听,脑中灵光闪现。依言尝试,将呼吸与力量极致压缩于刀尖一点,骤然刺出,空气被钻透,发出细微尖啸。
“对!就是这种贯穿感!”忍忍不住拍了下手,毫不掩饰欣赏,“这招好!就叫‘穿点螺旋’怎么样?叁之型!”她的兴奋溢于言表。
幸感受着刀尖残留的震颤,点头。风雪困住的时光,竟成了呼吸法突破的契机。
风雪围困的日子,也藏着少女的私语。
一次忍为幸换药时,敏锐察觉她指尖微凉和不易察觉的蹙眉。
“小幸,”忍一边利落地包扎,一边直接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癸水快来了吧?这种寒凉地方,气血容易滞住。”
她语气坦率,带着医者特有的直接,“当归三钱,老姜三片,黑糖少许,沸水煮开,趁热灌下去,肚子会舒服点。”她抬眼,神色认真,“这几天尤其不能碰凉的,记住了?”
幸微微一怔,领会其意,耳根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忍的话音很清晰。不远处擦拭刀柄的义勇,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那些“癸水”、“肚子”的词于他如同难解的密文。
他抬眼,目光扫过幸略显苍白的脸,海蓝色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茫然,如同面对从未接触过的复杂公式。
可是很快义勇又垂下眼,继续专注于手中刀柄,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忍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义勇,小声嘀咕了一句:“木头。”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幸听见。
风雪稍歇时,忍会拉着幸去镇上采买。走在积雪街道上,忍看着幸熟练挑选品质上乘的老姜与黑糖,忍不住频频回头瞥一眼跟在几步外沉默如影的义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困惑。
“富冈先生他……”忍凑近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少女的好奇与困惑,“一向如此?”
她悄悄指了指脑袋,做了个“缺根筋”的口型,随即又皱了下鼻子,“当然,这话还是别让他知道好了。不过小幸,你能一直……”
她斟酌言辞,“包容他,当真不易。”
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义勇正站在一个烤红薯摊前,目光落在那些热腾腾,散发甜香的金黄食物上,似乎在专注研究着什么。
冬阳落在他新制的拼色羽织上,双色的交织柔和了他侧脸的冷硬线条。他确实不再像最初那般,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壁垒。
是因为忍的到来吗?
幸看着身旁紫瞳少女明媚生动的脸。
忍像一道划破阴云的光束,给这狭小空间带来了未曾有过的活力。义勇身上那层坚冰的消融,或许正是被这光芒无意间照亮了。
无论如何,能看到他不再完全封闭自我,终究是好的。幸这样想着,对忍淡淡笑了笑:“其实还好,我习惯了。”
旅店的日常也因两只鎹鸦而添了奇异的反差。
幸的鎹鸦朔,一身漆黑羽毛油亮如墨玉,体型硕大。忍的鎹鸦艳体态玲珑,毛色是罕见的银灰,叫声清脆。
每当宽三郎嘶哑地传达指令后,气氛稍显凝滞时,朔便会突兀地开口:“雪为什么怕太阳?”它扑棱一下翅膀,自问自答,“因为会流汗流到消失啊!嘎哈哈哈!”
艳通常嫌弃地别过头,忍则毫不客气地拧起秀气的眉毛,一脸受不了:“小幸,你的乌鸦怎么回事?脑子被风雪冻坏了吗?”她转向幸,语气带着真实的不可思议和一丝好笑,“讲这种冷到地狱去的笑话?跟你本人一点都不搭!”
而幸只是轻轻抚过朔低垂下来的漆黑脑袋,指尖感受到它温热顺滑的羽毛,朔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只有幸知道,这聒噪的笨鸟并非天性如此。它是怕她陷入沉默,怕她被过往的阴霾困住,才笨拙地用一个个拙劣的笑话,试图驱散那些无形的寒冷。
朔在用它的方式,笨拙地爱着她。
三周后,持续一冬的暴风雪终于耗尽力气。
清晨推开门,久违的金色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厚厚的积雪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屋檐冰棱开始滴水,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如同春天小心翼翼的叩门。
蝴蝶忍背上鼓囊囊的药箱,里面塞满了冰晶毒的研究成果和采集的药材。
她站在旅店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清冽冰冷的空气,像是要把积郁的烦闷一扫而空,转身看向送行的幸和义勇。
“小幸,富冈先生,走了!”忍的声音干脆,带着点如释重负,“再待下去我的药草都要发霉了!”
她朝幸挥挥手,紫眸明亮,“要是想切磋或者……嗯,需要止痛药什么的,随时来蝶屋!我和姐姐在!”
她的邀请带着剑士的直爽和对朋友的惦记。
幸点头:“保重,忍。”语气真诚。
义勇亦微微颔首。
忍不再多言,深紫色的身影踏着未化的积雪,轻快地向镇外走去,像一只终于飞出风雪囚笼的蝴蝶,渐行渐远,融入白茫茫的天地交界。
幸站在门口,望着雪地上那行深深浅浅的足迹蜿蜒向远方,直至被阳光镀上暖金。
冬天最后一场雪,终于还是停了。
阳光落在脸上,竟有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拢了拢衣襟,指尖不经意拂过腰间日轮刀的刀镡,冰凉的金属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与蝴蝶忍切磋时,那螺旋突刺贯穿空气的震动。
那只绚丽的紫蝶飞走了,留下翅膀扇动过的痕迹。
她转身回屋,目光扫过义勇安静靠坐墙角的侧影,他垂着眼,似乎在看掌心新愈的伤痕。
室内一片沉寂,只有朔不合时宜地清了清嗓子:
“嘎!春天来了,鬼会不会……化掉啊?”
没人回答。
但幸的唇角,在朔紧张又期待的注视下,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春天,似乎真的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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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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