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啊，小松。今天是你当值吗？”
“早上好，惠子婆婆。是的，我来给少主备药。”
晨光熹微的时刻，在府邸中工作的人们已经早早的便到了个子的岗位上忙碌。后厨间的门被打开又合上，从外面走进来的少女怀中抱着一份药剂，礼貌地回应着案板边忙碌的厨娘婆婆问早。
几年时间已经让之前的小女孩褪去了稚嫩，现在年芳十四的少女眉目长开，算的上秀气的面容已经让府里不少的异性帮工们心生向往。
在这个年代，十四五岁的少女结婚并不算早，只不过因为她是少主府里的近侍，旁人或多或少有点顾忌，不敢直接对她打什么主意。
前段时间新年刚刚结束，少主就再次病情反复陷入昏迷。虽然几乎每年这种事情都会发生，但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要么别救算了’之类的话。
府里忙了好些时候。许多医师来了又走，都摇头说他们治不了。
为此，当时少主的父亲还好一通大发雷霆，怒斥他们无用。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股震怒压得心中惶惶不安，喘不上气。他们倒不是怕少主真有个好歹，而是害怕身为家主的男人对他们产生迁怒，从而降罪于他们。
不过，万幸。
最终还是有个医师拿出了一个方子，说可以一试，算是暂时稳住了局面。
惠子婆婆一直待在后厨，对上面那些大人的情况不太了解。只是她时常接触同为下人的千代和松子她们，才对这个鲜少外出的病弱少主有了点认知。至于另外的那个被‘处理’的侍女——雪乃。之前她谋害少主的事，惠子婆婆尽管有所耳闻，可再具体的也是听松子她们说的，她调来的时间并不太长。
“话说，少主最近气色好点了吗？”惠子婆婆找了个话题顺嘴询问道：“新药方已经喝了半月有余了吧？”
“嗯，今天喝完就是半月了。”少女一边答着一边手中备药加热的动作不停，利落熟练，“医师说方子还需要改进，估计也就这几天。”
谈及医师，少女的表情有点迟疑，转而又想是联想到了什么，纠结片刻后开口，“惠子婆婆......”
“怎么？”
“你说，一个人会在短期内变化很多吗？”少女不确定的开口，“我总觉得，自从少主这次醒了后开始，他好像变了......”
大概是，变得温柔了？这句话小松没敢说。
“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惠子婆婆问。
“......应该是好吧。”
“那不好吗？不过......”
前半句话，惠子婆婆还是正常音量，到了后半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有些小声的凑近小松耳边，“我之前有听人说过，少主的脾气并不好。”
“.......”
少主以前的脾气好吗？小松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小松来府中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勉强也能算是自幼就跟在少主身边。
她见识过很多因为少主病情反复而导致心情不佳的时候，被他迁怒、责罚，下刑差点死掉的下人们。
只不过，约莫三年前那次的祈福仪式后的病倒开始，时至今日，她能察觉到少主的阴翳戾气似乎被什么给分散了，像是找到了别的发泄的地方，遇事迁怒她们这些下人的情况少了很多。
虽然这几年来少主眼底对她们的冷漠和蔑视并没有改变，但好歹和以前相比，不责罚了也能算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只是，这次少主从昏迷后又醒来开始，小松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她觉得......少主，像是变了个人。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清晨，新的药剂刚被新换的那个医师配制出来，他就急切的唤来自己引路，将它送到了病重的少主面前。
带着清浅熏香气息的室内，明明还是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样貌，但在躺在病榻上的黑发少主苍白着脸色，睁开眼，偏过头，努力支起身子的那刻，小松还是明晃晃的在那个不陌生的脸上看出了陌生的东西。
——少主？不，不对。
以往的少主在久病后拿到新药时，看着汤药的眼神永远是阴暗、不甘，却充满了对生的渴求、对死的恐惧的强烈情绪。
可这次，她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是...忧心，和无可奈何的......无奈？
小松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少主’——不对。
而后的几天，轮到她当值时，她试图在现在的少主身上抓旧时的影子，无果。
她能感觉到他察觉到自己视线的回望里有不解、有迷惑，却唯独没有以前带着森冷恶意的恫吓。
——这是少主，却又不是‘少主’？
小松没办法判断真伪。
“小松？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发觉到她的走神，惠子婆婆出声道。
“没，没什么。”小松慌忙的收回思绪，伸头去看药剂加热的情况，同时劝诫惠子婆婆道：“下次还是不要说这些没根据的传言了，小心被人抓住了话柄，受到惩罚。”
惠子婆婆应声。她也知道，主人家的闲话并不好说。
炉中的炭火灼灼，不多时，眼看着药剂差不多好了，小松细心地将药倒入碗中备好。和惠子婆婆再次打了个招呼告辞后，便脚步匆匆离开了后厨，往少主居住的地方而去。
这个时间，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太阳升起，室外已经开始渐渐回暖。
有不少地方的人已经打开了门窗，静候着春意的拜访。
只有这间屋子，门被紧闭。
唯一有点透气作用的，就是仅开了一点点小缝的小窗。
久居病榻上的身影，黑色的微卷长发被人松松懒懒的编起，垂落在胸前的一侧。已经长成了十一二岁模样的半大少年，清丽的面容上倦色难掩，正没什么精神的垂着眼，侧着身，一手撑头，一手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摊开在被褥上的书册。
他的面上看似一切如常，安安静静，但是实际上——
‘我说，你不是醒了吗？为什么不能自己出来控制身体。’
【不要。】
‘你别太过分了。’
【有什么区别。】
‘......’
身体里的两个‘人’正在大战。
又或者说，是身体里的某些人，正在单方面的闹脾气。
夏和有点头痛，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是某人自己的身体，可现在他意识苏醒了，居然还不愿意控制了算怎么个事？也真不怕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后被强制着寻短见呗？
是的，现在掌控着这副身体的，并不是身为原主的小无惨，而是夏和。
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压根儿没有隐藏的意思，就清晰明了的告诉夏和：我不高兴。
他在闹别扭，夏和知道。
但是，他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因为什么在生气。
——小孩子脾气，又幼稚又任性。
夏和都已经跟着猜了好几天了，属实有点没办法。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擅自抢了身体的控制权，让孩子不满了，就态度诚恳地给道了歉。结果本就心情不佳的小无惨没消气不说，还再次怒气大发地对着他好一顿毒舌炮轰，毫不留情，说话毒的不得了。
要不是夏和老早就抱着‘别跟熊孩子一般见识’、‘这货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想法，随便换个人来估计真要被他给说破防自e了。
这种小毒包，脾气是真差啊。夏和感慨，哪怕还只是个半大崽子，小无惨有时候也真是挺欠揍的。
但偏偏夏和现在还打不了。
打他就是打自己，同一个身体，揍了小无惨自己也得跟着一起疼，夏和可不想跟着一起受罪。
唉——
夏和叹气，也不知道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他又有点想快进，把人给带出去晒太阳了。
有的时候也不知道小无惨到底在执拗什么，明明跟自己闹别扭也捞不到半点好。
这几年他都在自己这里吃过多少瘪了，还就是死性不改的学不乖。
“咚咚——”
原本的安静被外间传来的敲门声打破，少女的恭敬的声音从外面随之而来：“少主，您醒了吗？”
她顿了顿，说道：“您该喝药了。”
是小松。
夏和认出了声音，原来今天白天的值是她啊。
不过，话说回来......
夏和唉声叹气，又该喝那个难喝的不行的药了。
暂停搭理脑袋里还在冷哼的声音，夏和合上书，撑着身坐起，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保证自己没什么问题才哑着声音开口回应：“进来吧。”
“是。”
合着的门被打开，屋内袅袅升起的熏香在空气中散开，飘散至室外。香气清雅，却也掩盖不了室内浓郁的药草气息。
久病不愈的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脸色苍白，身形单薄。被束着的头发松散下了几缕，贴在脸侧，倒也不显凌乱，只衬出几分病重的脆弱。
——不是那个令人惧怕的‘少主’。
也许是心里有了分辨，仅隐晦的匆匆一眼，少女便心中一颤，立刻心跳如鼓。
【呵。】
从苏醒后没多久开始，就察觉到她的变化，一直冷眼旁观夏和拙劣‘伪装’被人发现的小无惨在心底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
看吧，他想。
他的‘另一半’真是蠢得可以，到现在都没发现他不高兴的原因所在。
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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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蠢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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