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有频率有规律的号角声——
泽诺比娅啪地合上书，将它塞回原位。她的手还撑在书架上，垂头心烦意乱地深深吸一口气。
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八眼巨蛛怎么可能在禁林里？它并不是听任管教的生物，何况海格肯定不敢饲养——饲养这个词让泽诺比娅头皮发麻。
她难以想象那八只眼睛、浑身黑毛的巨型蜘蛛像牙牙一样依偎在海格身边，从剃刀般的口器中吐出“主人”……
呕。
她狼狈地捂住嘴，恨不得用切割咒把自己不受约束、胡思乱想的大脑剜走。
再这么下去塔莉亚没疯，海格没疯，她倒是要先疯了！
泽诺比娅快步向书架外走去，现在她无法专注阅读，急需一些新鲜空气。几个拉文克劳正埋首于羊皮纸或书本中，还有——
她的视线停在一个人身上。
莱姆斯·卢平。
他独自坐在靠近书架尽头的一个僻静角落。记忆里第一节天文课上抬头的身影与眼前低头专注的人重合。
啊哈！
泽诺比娅抽出一本书，步履轻盈地走向莱姆斯所在的那一排书架。
她从那些排列得密不透风的书籍里使劲把最厚的那一本拽下来，摞在原有的书上，抱着和她脑袋一般大的书不经意走出去。
就在离莱姆斯只有一步之遥时，泽诺比娅胳膊一斜，底下那本书啪地掉落在地，而大部头哐当一声，重重坠在他对面的空位上。
莱姆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肩膀微微一缩，猛地抬起头，温和的眼睛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这声音比她预料中大多了。
泽诺比娅心虚地按照原计划做出被重量压得喘气的样子，弯腰捡起书，歉疚道：“抱歉，我没拿稳——”
“莱姆斯？是你呀！”
她像是此刻才认出他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顺手把书都堆在桌上，“真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莱姆斯下意识帮她扶正了桌边摇摇欲坠的大部头：“没关系，”他略显拘谨地将自己面前的书往旁边挪挪，腾出更多空间。
“这本书确实很重。没砸到你吧？”
“幸运的是没有。”泽诺比娅顺势在空位上坐下，揉揉发酸的手腕，这才低头看自己拿的书——《中世纪魔法家系考》？还有《欧洲龙种图鉴》？
烫金的书名映入眼帘，她不动声色地把龙种图鉴往另一本书下藏得更严实，略带苦恼地抱怨：“宾斯教授说我的论文论据不够详实，只好找点硬骨头来啃了。”
“宾斯教授确实......在这方面要求很高，我上次的论文也因此被要求重写了。”
“你也？”泽诺比娅如同找到了盟友：“这么多历史相关的书本，要找到合他心意的还真是不好找。”
“宾斯教授似乎喜欢有趣的细节。可以翻阅一些当时巫师的日记或者信件。”
“**区里有一些家族的回忆录，如果你能拿到教授的批条......嗯，于你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她原本歪头托着脸，闻言意外地直起颈：“为什么？”
“因为，弗立维教授？教授们也都很喜欢你。”
“那也得过几年才能给我批准呢。”她摆摆手，“与其期待批条还不如穿隐——”
“隐？”
泽诺比娅和莱姆斯四目相对。
大嘴巴！她真是个大嘴巴！怎么会想当然认为詹姆一定告诉他了呢？万一他们是瞒着朋友去夜游呢？
她结巴的时间或许太长了，也可能是她生动的略带戏剧性的表情太明显，这逗笑了莱姆斯，唇边漾开一个浅浅的笑涡，隔断眉毛穿至眼窝的肉色疤痕也柔和下来：
“我知道。”
原来是在开玩笑。泽诺比娅长舒一口气：“你这下可真是吓着我啦，我就说詹姆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呢？”
“抱歉，没忍住。隐身衣是个办法，或者普通区也有几本《预言家日报》的旧报合订本，有时会刊登访谈，也能从侧面找到一些线索。”
“你能从无聊的事里发现乐趣，是吗？”她半开玩笑地说，“谢谢你，这可帮了我大忙。”
其实她已经把修改后的论文交给宾斯教授了。但谁说帮以后的论文不算是帮大忙？
沉默悄然蔓延。
好了，她成功地坐下了，话题也算通过胡诌的宾斯教授开了个好头。但接下来呢？
她总不能上一句还在夸他，下一句就突然问“嘿莱姆斯，你两个月前的天文课上肯定听到了什么，之后有听到吗你知道些什么吗？”，那会让她听起来像个疯子。
莱姆斯·卢平，格兰芬多，詹姆的朋友——然后呢？
泽诺比娅绝望地意识到，她对面前这个男孩一无所知。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飘向他正在读的书，试图从书脊上辨认出书名，但角度实在是太刁钻，她除了首字母外一个字也辨认不出来。
远处的书架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耳边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某个学生不耐烦向后拖动椅子的刺耳声响。
泽诺比娅假装对枯燥的内容产生浓厚的兴趣，指尖随意划过一个又一个毫不关心的姓氏。她能感到莱姆斯的视线偶尔会从书页上方抬起，飞快地瞥她一眼，然后又立刻落回去。
得说点什么，不然等闭馆她也问不到自己想要的：“说起来——”
“你平常——”
声音撞在一起，又戛然而止。两人面面相觑。
“抱歉，”莱姆斯打破僵局，眼中有些许窘迫，“你先说。”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你先吧。”
“不，不，还是你先。”他坚持道，耳根微微泛红。
“诶呀你先——”泽诺比娅叹息，忍不住笑，“算了，就让我来吧。不然我们得推辞到平斯女士把我们赶出去了。”
“詹姆他们在晚上总是精力旺盛，”泽诺比娅决心通过共友来循序渐进。
“说起晚上，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一直很好奇。”
哎！去他的循序渐进！
“你是不是听到禁林那边的奇怪声音了？”
“……奇怪的声音？”莱姆斯十分平静地重复。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禁林里有那么多神奇动物，总会有各种声音。我并没有听到。”
“我没说具体是什么声音，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听到？”他显然在撒谎，这更激起了泽诺比娅的犟脾气。
“我们的塔楼离禁林很近，很多学生都听到了，这没什么的，莱姆斯。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
莱姆斯轻轻反问，他十指交叉，姿态带着防御意味：“都？我确实没有听到禁林里的任何声音。就算有，那些声音可能只是某种受伤的动物发出的，我们不应该去打扰它。”
“禁林很危险，里面的很多生物绝对不是我们能抵御的。无论你听到了什么......或者你以为你听到了什么，都离得远一些，这对所有人都好。”
又是谎言。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说谎的。
奇怪的、近乎恳求的劝告语气把泽诺比娅弄糊涂了，但她暂时抛开那些和她关注问题无关的疑虑：“你很了解它，你知道它背后到底是什么，对不对？”
“我不知道！”
莱姆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压了下去。他懊恼地揉揉额角：“抱歉。我只是猜测。泽诺比娅，相信我，这不值得你花时间去调查。”
“好吧。”泽诺比娅前倾的、逼问意味极强的身体慢慢滑回原位：“为什么你这么爱道歉？是我该说对不起。”
“我的朋友因为一些原因，很受那两次号角声困扰，我也觉得奇怪，想弄清那是什么。因为天文课上只有你也发现了——”
“……号角？”
莱姆斯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这么说起来，我那时确实听到什么，但记不清了，”他坦然地承认，将目光投向书架，“你是在查完神奇动物之后才问我的吗？”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也许还可以从召唤类魔法物品或者古代仪式的方向入手。”
莱姆斯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一起找吧？这样更快些。”
书本里没有提供答案。
饶是泽诺比娅迈出图书馆时有多么忧郁，在被礼堂的节日漩涡卷入后也消散殆尽了。
无论如何，这可是万圣节，没有什么能剥夺她们快乐的心思。
一千只蝙蝠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扑腾，另外的一千只飞得低矮，在餐桌上方盘旋飞舞。礼堂像温暖的蜂巢包裹起食物的香气和学生们嗡嗡的交谈。
泽诺比娅奋力用叉子往下刮地瓜的皮，直到一阵刺耳的尖笑声从天花板上传来。
皮皮鬼脚底朝上，从天花板那片夜幕中直冲而下。他充满恶意的脸上咧着大大的笑容，手里拎着两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巨型南瓜，脚上还挂着两个。
南瓜表面泛着黏腻的光泽，不祥地膨胀、收缩，表面鼓起一个个脓包似的肿块。
位于他最下方的斯莱特林级长登时抽出魔杖让他下来，但皮皮鬼只是发出一阵瓶塞被拔出来似的咯咯笑声，松开手：“万圣节惊喜！”
南瓜轰然炸开。
礼堂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最为靠近的学生们被黏糊糊的南瓜籽浇了一头，五彩斑斓的黏液顺着他们的头发滴落。低年级学生们往桌子底下钻，高年级学生则手忙脚乱地施放着盔甲护身。
一道道半透明的盾牌沿着拉文克劳长桌边缘迅速升起。
混乱很快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皮皮鬼的恶作剧没多久就发展成了学院混战，被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夹在中间的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苦不堪言。
“真是群野蛮人。”拉斐尔刚说完，一小块飞来的果冻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完美无瑕的发丝上。
顾不得快要抓狂的拉斐尔，泽诺比娅飞快地在满天飞舞的东西和混乱的咒语光芒间寻找海格的身影——教师席边缘的椅子不知何时空了。
“泽妮！”
她的袖子被莉娜一拽。顺着莉娜手指的方向，侧门正悄无声息地缓缓合上。
海格趁乱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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