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的猝然消失伴随着同样猝不及防的死寂，人群欢快的笑声与话语被黑暗生生斩断，唯一的光源是天幕间遥远、冷漠的星辰。熄灭的火焰与臭氧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飘动，格外刺鼻。
汉伯里夫人短促地惊呼：“停电了吗？”
“怎么回事？”
“不可能啊，我们用的又不是电……”
巫师们压抑着惊慌的窃窃私语在暗夜中嗡嗡作响。
回答他们的是一阵奇怪的噼啪声，像是在燃放劣质的烟火。紧随其后的是盘子或杯子掉在地上的清脆碎裂声——听起来是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
看不见的物体开始移动，某种奇怪的、布料被撕扯开的呲啦声在泽诺比娅身后响起，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擦过她的头发，又飞快地向上飘去。
泽诺比娅的血液几乎要停止流动了。詹姆的呼吸急促，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温热的身体和呼吸证明对方的存在。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手心里的汗。
玛莎迎来了她的魔力暴动，毫无疑问，而且相当厉害。
但汉伯里夫妇就在这里！
“妈妈！天上有个青蛙！”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黑暗中尖叫，“哦，不是，是个人！他飞上去了！”
儿童的母亲十分慌乱：“别胡说！快抓住我的手！”
“什么！有人在飞？”汉伯里先生大惊。
“休，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汉伯里夫人没了往日的笃定，“大概是谁绊倒了。”
在黯淡的星光下，泽诺比娅只能勉强辨认出头顶一个正胡乱挥舞四肢的小小轮廓，查尔顿夫妇那边传来了快晕过去的抽气声。
另外一个黑影——那个恶作剧的男孩则飘得更高，他嚎啕大哭的声音不知被哪个心明眼亮的巫师施了静音咒。
幸好汉伯里夫妇的视力不算好，尤其是在这般黑暗里，但飘起来的东西和两个小孩也太明显了！
窃语声变得狂乱。有人重重撞了詹姆一下，嘴里嘟囔《国际保密法》。魔力暴动对巫师来说不是难处理的事，但被麻瓜目击的魔力暴动？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汉伯里夫妇年龄大了，没人想让他们经历一次遗忘咒。
而此刻也没人敢释放一个照明咒。黑暗成了唯一的屏障，却也是恐慌蔓延的温床。所有巫师的身体都绷紧了，犹豫得大气也不敢出。
“肯定是电箱或者线路出问题了！”
伊莲娜拔高的声音在原本跳舞的人群中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小小的抱怨：“这么冷的天，用电量一大就容易这样！有谁懂的，快去看看吧！”
“啊……对，对！可能是线路老化了。”卡辛立即反应过来，恢复了镇定，“大家别慌，我们去检查一下！”
两人的话在紧张的寂静中悬停一拍，紧接着，巫师们如释重负地纷纷附和。
“好主意，亲爱的！”那听起来像是莫丽·韦斯莱的声音。
“一定是发电机跳闸了！”多吉先生热情地过头。
“哦？你们还会修电？”汉伯里夫人不确定地问，得到一片激情的肯定回答。
黑暗中，许多成年巫师顿时被训练有素的麻瓜电工附体，嘴里念叨着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词语，纷纷走向不同的方向检查线路去了。
在他们试图用行动安抚唯一不明所以的麻瓜夫妇时，邓布利多已经远离了汉伯里，悄然将飞上天的东西慢慢放下来，并安慰空中不安的玛莎。
恢复光明不过一瞬的事，但谁也不敢立刻施咒，修电路显然需要时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拖延着。
情势似乎转好了，泽诺比娅刚松一口气，就听见远处汉伯里先生犹豫的声音：“等不到假期后电工上班啊……我们干等着好像不合适，我也去帮忙吧。”
她与詹姆对视一眼，急急忙忙向那儿赶去。开玩笑！如果汉伯里先生真去了，今晚大家就只能摸黑过圣诞了！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远处的屋舍里都黑漆漆的，一个个沉默的黑方块映入泽诺比娅眼帘。
玛莎的魔力暴动可以被邓布利多悄无声息地解决，已经飘到教堂尖顶的男孩可以被放下来，广场的“电路”可以被大家装模作样地修好——
那汉伯里家的电呢？
那是真正的麻瓜电路！到时候整个山谷都再次灯火通明，只有他们家一片漆黑该怎么解释？
她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泽诺比娅快被自己气笑了。
不能再等。
泽诺比娅不再犹豫，篮子刚才就被放到了空地上，她压低声音和詹姆说：“你去哄着他们，我马上回来，让爸爸他们等我回来再施咒。”
没等詹姆反应，她已像只灵巧的夜猫脱离人群，消失在通往汉伯里家方向的漆黑小径里。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灰白色的地面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黑色是绝对的，令人晕眩，她只能凭借记忆和屋顶的剪影朝汉伯里家跑去。
她摸到他们花园的门，因为出来参加活动，门闩没锁。泽诺比娅绕着房子摸索一圈，终于在墙角侧面找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盒子。
但愿那是保险盒！
她抽出魔杖，下意识就要念一句“荧光闪烁”，却又想起了未成年禁止在校外使用魔法的该死规定。
……
过了几秒，黑暗中亮起一团微小的光晕。
泽诺比娅不信她在巫师集聚的戈德里克山谷施法也会被魔法部抓住。
她心安理得地打开盒盖——
一团乱麻。
线，好多线。红、蓝、绿、黄，如同放置了三个月的冻住的意大利面缠作一团，盘踞在狭小的空间里。还有几根小圆柱毫无规律地散开。一股淡淡的焦糊塑料味钻入她的鼻孔。
这景象称得上可怖，全然是异物！
泽诺比娅谨慎地用魔杖尖轻轻触碰一根黄色电线——
滋啦！
一小簇火花猛地爆开，吓得她缩回手，心脏狂跳不止。
她又隔得远远的释放一个诊断咒，这次的火花跳得更厉害，随即顽固地死去，任她怎么戳都再无反应。
该死！她完全看不懂哪个是哪个，更别说找到问题所在了。
泽诺比娅咬着指节，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广场上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她必须速战速决。
冷静，泽诺比娅，观察。不管麻瓜还是巫师，烧断的地方通常都会焦黑卷曲……
她小心翼翼地用杖尖一根根拨开线，仔细观察每一个接口和线路的连接方式，终于，在一根红色的电线末端，她发现了一个略微松脱的铜质接口，周围还有一点焦黑的痕迹。
找到了！
泽诺比娅屏气凝神，魔杖引导着，想象细致的、持续的能量像水流一般顺着线路缓缓流过，接口轻颤，慢慢地朝断裂的缺口挪去。
再过去一点……
咔哒。
轻微的声响却如同天籁。泽诺比娅不敢耽搁，又快速检查了剩下的线和奇怪的小圆柱，严谨地修复了另外两处有烧灼痕迹的地方。
她长吐浊气，终于合上了盖子。
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屋里却还是黑的。
难道她修错了？还是其他地方也坏了？
泽诺比娅急匆匆跑到房门口，对准门锁快速念道：“阿拉霍洞开！”
毫无反应。汉伯里家的门被上一任主人施了反开锁咒！
泽诺比娅情急之下只能绕到屋后，找到了厨房没关严的窗户，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对不起，夫人。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默默忏悔，借着魔杖的光晕找到了另一个灰色的金属盒子。
泽诺比娅搬来一张椅子，踩在上面，飞快地把刚才的步骤实验一遍——失败了。
椅子在她脚下不断抱怨着“好重”，她忍着把它扔开的冲动，重新研究该怎么修好这节彻底断裂的线。
“你在干什么？”
旁边阴影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泽诺比娅当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又一件古怪家具，不予理会。她抬起小臂，对莉娜送她的手镯施咒，手镯上方弹出个小环。
她再度确认盒子里那些不同电线的样子，又歪头检查横截面的形状和构造，魔杖再点一次，将小环变成了一小节一模一样的线。
正当泽诺比娅精细地切割烧坏的部分时，女声又兴致勃勃地开口了：“你是小偷吗？”
“当然不是！”泽诺比娅立刻反驳，“难道你没见过我吗？”
“喔，我的视力不好，而且你魔杖的光熄灭了。你得再把它亮起来，我才能看清你的脸。”
“不，我在用其他咒语。”
“喔——我听到了，你打算这么解决。实际上，用另外两个咒语会让步骤更简单——你怎么还踩着伯塔？你多大了？还在上学吗？”
“那就麻烦了，那两个咒语可不在课本上——喔，但你现在用的这个同样不在课本上，你从哪儿学的？”
“哈！这个也不在，是你自己琢磨的吗？你和我还挺像的——”
“闭嘴！请！”
泽诺比娅忍无可忍。
她被这喋喋不休的女声折磨得脑袋发胀，汉伯里家有留下哪张人物画像吗？她收回魔杖，盒子里已焕然一新。
做完这一切，她紧张地开启电闸。
啪嗒。
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灯泡发出柔和的光芒，冰箱也重新开始嗡嗡作响。
成功了！强烈的宽慰感席卷了泽诺比娅，几乎让她的膝盖发软。
她快速地将一切恢复原状，为了不让汉伯里察觉到不对劲，泽诺比娅只能再次从窗户爬出去。
当她以一个尴尬的骑马姿势跨在窗台时，自恢复光明后就一直沉默的女声再次响起了。
“你也要走了吗？”
泽诺比娅抬头——但墙上只有两幅汉伯里先生的风景画。她在哪儿？
她只能冲大概的方向说：“是的。”
“再见。”
泽诺比娅终于意识到，女声是从高桌上的眼镜架发出的——或许更准确地说，是架子最上方那个歪歪扭扭的无框眼镜。
“再见。”泽诺比娅最终道，然后合上窗户，像阵风似的飞奔回小广场。
广场依然一片黑暗，但气氛已不再紧张了。
巫师们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卡辛对着与电毫无关系的路灯念念有词，而气喘吁吁的泽诺比娅刚刚路过的多吉先生，正假装在拧紧某个根本不存在螺丝。
卡辛在收到泽诺比娅的信号后立即呼喊：“好像可以了！”
几秒后，如同约定好一般，所有灯光再次亮起。
人群中爆发出各种意味的、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干得好啊，各位！”汉伯里先生用手帕沾沾眼角，“真的搞定了那调皮的线路。”
“这就是电的奥秘！”亚瑟·韦斯莱故作高深地宣称，一面擦着手上不存在的油污。
找到回到查尔顿夫人怀里的玛莎和裤子湿了一片的男孩后，泽诺比娅也跟着欢呼起来，但因气喘，没两秒就岔了气。
詹姆担忧地用手背碰碰她冰凉的脸颊，关心的话在看到她被划破一条长道的斗篷后变了样：“你去钻荆棘丛了吗？”
泽诺比娅纳闷地低头看，嗬道：“诶哟！”
“我们的派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多吉先生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跑到自己的摊位旁，似是要掏出魔杖——又醒悟过来，背对汉伯里夫妇，对着那个贴着“蹦跳嬉闹笑话店”标签的大盒子猛地一点。
第一束烟花拖着长长的银色尾巴冲向夜空，在最高点炸开，变成了一大片缓缓飘落的、闪烁着蓝光的蒲公英。
紧接着，一束又一束的烟火接二连三地升空。有的炸开变成一群互相追逐的、尖叫着的小精灵，有的则在半空中旋转，洒下瀑布般的紫色雨丝。
“他把他所有的存货都放了！”詹姆大喊，拉着泽诺比娅的手腕，兴奋地指着天空。
泽诺比娅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位依旧站在圣诞树下的老人身上。
阿不思·邓布利多正微笑着看着这一切，那根系着小铃铛的银色胡须在火光下轻轻晃动。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蓝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他不动声色地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优雅地一捻。
一股前所未有的、耀眼夺目的金色火花，从升腾的烟火中心喷薄而出，像一条逆流而上的、由液态阳光组成的金河，升腾盘旋着冲向高空，星点化作细密、温暖的小点，缓缓飘落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和肩膀上。
汉伯里夫妇仰起头，惊叹于这烟火竟不会把头发给燎着了。
泽诺比娅接住一片，触感和邓布利多袍子上那颗小银球一模一样。
“哇喔……”詹姆看得呆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泽诺比娅，“那是什么咒语？”
“不知道，”她也看得入神，“我要是知道我就也是校长了。”
“查尔顿给的那个巧克力坩埚呢？”
“在你口袋里啊。”
“哦，对。”詹姆摸摸口袋，拿出那个仍旧圆滚滚的巧克力球剥开来。
“詹姆，”泽诺比娅幽幽盯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一共两份，你今天吃了，那我的——”
詹姆捏着巧克力坩埚，回敬中午似的塞进泽诺比娅因说话而张开的嘴里，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当然在这儿。”
此天霍格沃茨的狗收到信和第一份礼物，正埋头苦拼拼图写回信中。
达成被前屋主当成小偷的成就（x）诺比觉得女声耳熟但根本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世界上声音相似的人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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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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