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诺比娅想，她就靠在卡座的靠背上休息一会儿。
就一会儿。
......
冷。
这是泽诺比娅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
舒适感消失了。愉快的嘈杂交谈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闷声拍打在玻璃外、如同鬼祟游街般令人心悸的风声。
她的腰背酸困得厉害，像被折断了一样，因为如同麻花的一段的上半身侧躺在卡座上。手腕因为抵着墙面酸疼。大腿好像麻了，莉娜的脑袋还压在她的腿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泽诺比娅缓一会儿神，凭借那颗在昏暗中也显眼的脑袋，找到了不知何时已经从桌角滑到桌子底下的拉斐尔。
她看向窗外。
路灯的光安静地洒在街角，但与她们出来时不同，村庄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泽诺比娅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那只下方本该站着罗斯默塔女士的大钟。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一个可怕的数字上。
轻飘飘的大脑像被扔进锅里的黄油，嘶嘶蒸发得干净，只留下发干的喉咙。
“莉娜！拉斐尔！醒醒！”她一把托起莉娜的头，唰地站了起来，使劲摇晃着他们两个。
“什么......”莉娜迷迷糊糊地抬起脸，右脸一大块被泽诺比娅的裤子压出的红印，“该起床了吗？”
“起床？！”
泽诺比娅的声音变得尖锐：“现在是午夜！早就过了宵禁，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这句话对刚被摇醒，还抱着桌腿的拉斐尔有如雷击，他的喉咙显然也很干，开口劈了调：“哦，梅林啊，梅林啊......”
“快起来！”
“费尔奇、费尔奇现在巡逻完了吗？”莉娜艰难地站起来，“要不然我们再等一会儿再回去——”
“洛丽斯夫人有的是时间陪我们耗到天亮！”
他们打开了三把扫帚的后门（幸好阿拉霍洞开对罗斯默塔女士的门有效），冲了出去。
黑暗的密道里充满了吧嗒吧嗒的回声。泽诺比娅拉着还晕乎的莉娜，莉娜则抓着睡眼惺忪、脚步虚浮的拉斐尔。
从四层的独眼女巫的雕像后咕噜噜滚出来三个狼狈的人。
入口处是个斜坡，去时废了他们不少劲，回来时又太过省力。
“我的脑袋......”拉斐尔跪在地上，脸白的像张羊皮纸，“我要吐了——”
莉娜也没好到哪去：“在下学期有扫帚之前我不会再出去夜游了，难怪菲奥娜他们从来只从天台回去——”
“嘘！”泽诺比娅比划。
就在他们前方的走廊拐角处，隐隐有压低了的声音传来。
费尔奇？还是那个学院的级长？泽诺比娅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倒霉，为数不多的夜游居然能次次被撞上。
“去教室！卢卡斯说的昨天两个学姐试验咒语和魔药、被炸掉暂时锁起来的那个教室！”拉斐尔想起来了，踉跄着爬起来，“就在这层！”
泽诺比娅和莉娜一人一边飞快地寻找，在接连推开三个教室门后，泽诺比娅找到了那间可怜的纹丝不动的教室门。
咔哒一声，三人闪身躲进了漆黑的空教室里。莉娜差点被地上散落的桌椅腿绊倒。
如果是费尔奇，他们就安全了，哑炮开不了这个锁。
“......费尔奇刚刚去了地窖那边......”
“你确定？他那只该死的猫呢？”
“当然也是！以后做地图记得把动物加上......”
教室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泽诺比娅蹲在一堆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残骸后面，快被走廊上那听不清一个字的、蚊子般的嗡嗡声给弄烦了。
“不是费尔奇！”莉娜分辨出是多人的对话后心死了，开始祈祷是自家学院的级长。
拉斐尔小声说：“要是级长反而更好，他们不会闲得没事来看一个等待修复的破教室。”
“......这教室都锁了多久了？如果一直不开，我们就把它划掉。”
“里面是塌了还是怎么？”
他们听不到蚊子的嗡嗡声了。莉娜蹲得腿麻，站起来活动腿脚，泽诺比娅和拉斐尔也起身。
这间破教室在泽诺比娅眼里顺眼极了，“感谢学姐，感谢卢卡斯——”
“——阿拉霍洞开！”
破教室的门被打开了。
“哇哦，一片废墟——”
昏暗的门口，西里斯·布莱克一手举着魔杖，一手将半掀开的隐身衣在身前撑起，和废墟上三个沐浴在月光里同样目瞪口呆的人面面相觑。
詹姆·波特站在一旁，拿支羽毛笔在一张羊皮纸上写着什么：“弗立维教授肯定是偷懒了，现在还没修——”
他抬起头，辨认人影时短暂地眯起眼：“诺比？！”
“哈哈......你们好，在说话之前先关门好吗？”
咔哒一声，西里斯反手把门锁上。
詹姆几大步走向那堆桌椅：“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哦，这教室不会是你们弄成这样的吧？”
“没有炸教室的爱好。”拉斐尔否认得极快。
詹姆的鼻子抽动几下，惊讶渐渐变为困惑：“你们掉进糖浆桶里了？”
尽管泽诺比娅并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酒气，她还是默默后撤，防止詹姆逮到什么把柄——
“诶哟！”
她被身旁的人吓了一跳，西里斯从侧面绕了上来，他挨近泽诺比娅，微微低下头，在她发间嗅了嗅，然后难以置信地问：“你们喝酒了？”
“喝酒？！”詹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个时候？”
鼻子怎么这么灵？这都过了几个小时了！
泽诺比娅干笑几声，但既然被发现，她便理直气壮承认了：“我们去三把扫帚庆祝了一下。”
“庆祝？！你们溜出去，去了霍格莫德？”
“那怎么了？”像是在比赛谁的嗓门更大似的，莉娜的声音瞬间把詹姆的压了过去，“你们不也一样在夜游！”
“我们这是有正经事。”詹姆立刻说。
“什么正经事？画你们的地图？我们当然也是正经事。”泽诺比娅拍桌子，“光是赢了你们格兰芬多这一条就足够了，何况还是莉娜的生日。再说了，就算没有理由又怎样，我想去就去。”
“酷，生日快乐莉娜。”西里斯那轻松的语调让泽诺比娅稍稍放下心来，还好，他似乎已经忘了她当初撂下的那些话，“我们还没在深夜去过霍格莫德，詹姆，下次为什么不试试？”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拉斐尔快抓狂了，“你们声音小点，费尔奇真的会把我们都吊起来！”
詹姆当然不气他们违反校规或者夜游，他自己天天就在违反。他想起下午学院比赛的失利，看着眼前神气活现的泽诺比娅，一时间不知道先生哪门子气。
“卡辛和伊莲娜不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泽诺比娅巧舌善辩：“可我们有三个人，在室内喝的酒。而且尤菲米娅也不让你喝，难道你就没喝吗？”
“没有。”
“不可能！黄油啤酒呢？”
“别开玩笑了诺比，那算什么酒。”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莉娜和拉斐尔的强烈不满：“请尊重黄油啤酒的酒精含量，好吗！”
“那本来就和普通饮料没什么区别——哦……”詹姆恍然大悟，“你们两个脸这么红，居然是因为喝黄油啤酒喝醉了？哈！这也太逊了！”
那边三个人很快就因为“黄油啤酒到底算不算酒”以及各自的酒量问题，开启了一场新的战斗。单凭詹姆上次在家里尝了四个不同品种的酒、最后耍酒疯的历史，泽诺比娅就不信他去了霍格莫德之后，会不尝试那儿的其他酒。
她问西里斯：“你们真的没试吗？”
“假的，只不过只有一次。我们还是对佐科笑话店之类的更感兴趣。所以我们通常走五楼镜子后的密道，那儿离笑话店更近。”
泽诺比娅顿时竖起耳朵：“你们又发现了一条呀。”
“嗯。”
西里斯在她闪亮的眼神下忽然饶有兴致地笑起来，徐徐问道：“独眼女巫后面的路好走吗？”
泽诺比娅被打个猝不及防，脸一下子红得非常可疑：“诶哟......”
“‘不要再多透露，在三年级前，我想我不会提前去的——’”
西里斯复述她圣诞节假期第四天信上写的话：“结果我对你说的话停在三把扫帚，你现在倒是去了。”
泽诺比娅没什么底气：“那时我说的是‘我想’嘛，人的想法会随着时间变化。而且是你告诉我的。”
“我可没想到你会用它专程跑去喝酒。好喝吗？”西里斯调笑。
“好喝。”泽诺比娅舔舔唇瓣，又馋了，“罗斯默塔女士的手艺真是一绝。我本来想再点一杯苏打朗姆酒尝尝——诶呀，我当然没有，只是小酌了几口。
“要不是莉娜，可能我这两年在学校都不会沾酒呢。过几天詹姆生日也可以去庆祝一下，你生日的时候也——”
詹姆闻言停止了争论：“诺比，你错过了。”
泽诺比娅眨眨眼，一时没意识到他的意思：“错过什么？”
青白月色柔和笼罩西里斯清俊的脸，他耸耸肩。
“我的生日在十一月初。”
拉斐尔突然噤声，莉娜的视线忽然飘向教室后面并未损坏的挂毯，仿佛上面酣睡的公爵突然开始跳舞了。
那是什么时候？
环绕在她周身那些愉悦的、冒着微醺气泡的薄雾，在这一瞬间被撕得粉碎。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一半的身心都正悬在海格与夜骐上，没过多久又被菲奥娜抓进了戏剧团，忙得焦头烂额。身边人的生日都在春夏，她根本没想到——
“你可以告诉我......”
“平时我们很难遇到。”
合作月里他们不是天天见吗！不对——那个时候西里斯的生日早就过去了。
难以言喻的焦躁涌上来，泽诺比娅无法再正视西里斯的眼睛，她嗫嚅着，词句被堵在她紧锁的喉咙之下。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最终，这股无处安放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她忍不住转身朝詹姆发起脾气：“你又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呀！要不是今天，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和我讲了？”
“我废了好大的劲才从他嘴里撬出来那个日期！之后几天你们三个在礼堂待不了多久就跑了，我哪能抓到你啊！”詹姆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我本来对过生日就不——”
她一定看起来糟透了。因为西里斯陡然没了声音，向前走一步。詹姆慌忙在自己身上找着什么，没找到，只好伸过袖子。
“拿开，我又没哭。”
她干了些什么啊？走着西里斯分享的密道，去庆祝自己的胜利和朋友的生日，却完完全全错过了他在霍格沃茨的第一个生日。
而现在半年都快过去了！她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案！
“泽诺比娅，我真的不在乎那个，实际上——以前我并不喜欢过生日。”
“它很重要！那是你的诞生日，我应该知道的，我简直……”
是个糟糕透顶的朋友。
詹姆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说真的没什么，西里斯那会儿只不过郁闷了阵子——”
“闭嘴吧詹姆。”西里斯截断詹姆的话，瞪他一眼。
泽诺比娅快被内疚淹没了，听不进去任何话。
“好吧，好吧。”
西里斯清清嗓子：“泽诺比娅，这确实算是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罪行。
“那你补偿我吧。”
泽诺比娅立刻看向西里斯，不再抓狂，聚精会神聆听本人提出的、能够让她自己补救的方案。
浸浴在月华中的灰色眼睛亮得惊人。
“你生日的前一天留给我。我们走这条密道去霍格莫德，就我们两个。”
西里斯俯下头，寻她的正面，注视她微微放大的瞳仁。
“请我喝一杯黄油啤酒，”他轻声说，“就当作你补给我的生日祝福。”
——1971年12月的信件七——
Dear Z,
今天的拼图我整整拼了一个上午，那些线和管子的部分差点把我逼疯。麻瓜怎么有耐心做这种东西的？但拼好后那几辆赛车看起来确实很酷。
我发现了一条新密道，在四楼那个独眼女巫雕像后面。看到这儿请你挡住下面的字吧，猜猜它通向哪里？
霍格莫德。
猜对了吗？村子里到处都是人，我没在那儿待太久，或许是时间晚了，好几家店铺都关着门，一个人待在那儿有些显眼，也没什么事可做，没什么意思。但黄油啤酒味道不错。
明天我会再去探索一下，看看那些关门的店到底有什么，哪些地方是真的好玩，省得我们以后浪费时间。
所以明天的拼图请来一张小的！向Z.V.祈祷。
—— S.
——1971年12月的信件八——
我亲爱的西里斯，
Z.V.收到了你的愿望，已经把最小的拼图调换来了。真高兴你喜欢那个样式！
我猜对了吗？
哒哒！抱歉，其实要挡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下面的字。就算不想让我先看到，那几个字母也太袖珍了！
通往霍格莫德的密道，这太不可思议，你和詹姆简直要把霍格沃茨的家底都掏空了！我先不告诉詹姆了，不然他要一直抱怨怎么偏偏在他回家的时候发现了。
一个人去探索，乐趣当然只有一半呀。不过我简直无法想象一个有那么多不同类型店铺的地方会没意思。但可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关于霍格莫德的细节！
不要再多透露了，我不想知道得太多！在三年级前，我想我是不会提前去或者了解的。如果在被允许踏入那个村庄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它所有的秘密，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我是把最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吃的那一派！
得知黄油啤酒像传说中那么好喝就足够了，其他事请对我保密吧。
——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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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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