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特给里德尔寄来了信询问,他只是推脱说那是个误会,等见面再向她解释这件事——而这天恰巧是休息日。
由于魔法部出动得比较及时,默默然被成功抓捕,我不知道那个宿主小女孩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被抓走之后魔法部想要如何处理。
我从里德尔的衣兜里往外看,他向门口那个人亮了亮他部长助理的身份证明之后走进了一旁的升降梯。出了升降梯的栅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走廊,直通向一扇朴素的黑门。
他推开了这扇纯黑色门,进入圆形黑色房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我变回了人形,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巨大的圆形屋子里。这里所有的东西,包括天花板和地板全部都是黑色的;十二扇一模一样、没有标记、也没有把手的黑色房门彼此隔开一些距离嵌在四周黑色的墙壁上,一些冒着蓝色火苗的蜡烛点缀在墙上,冷冷的,闪烁着的微弱烛光倒映在光亮的大理石的地板上,使地板上看上去像是有一汪黑水似的。
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挪动的声响,我转头一看,大门刚刚关上,墙壁快速旋转,瞬间我就搞不清我们是从哪个门进来的了。
我跟着里德尔走进一个黑漆漆的房间,他挥动了一下魔杖,四下烛灯亮了起来,脚下出现一个黑色平台,它开始缓缓下降,直到进入一个密闭的玻璃室里。
他们把默默然和它的宿主关在了这个地方。
小女孩蹲坐在墙边,背后贴着墙壁,默默然从她的身体里往外崩散,依附在墙壁上,我上前几步,然而面前却被透明的玻璃挡住。
“他们想要把她体内的默默然分离出来。”里德尔站定在我旁边,玻璃上映出了他的脸,“不过,恐怕要被我抢先一步了。”
他的魔杖点在玻璃上,玻璃应声碎裂。他走到小女孩身前,看着那个满脸惊惧的稚嫩的面孔。
“我需要你的帮助,艾斯莉。”他回过头,“不知道你会不会愿意。”
“你明知道你已经不需要问我愿不愿意了。”我漠然地回应着,走上前,也没正眼看他,蹲在了那个小女孩面前。
“又见面了,小姑娘。”我说,“我假设你还能够记得我。”
我再次尝试去拉住她的手,可这一次她却直接一个激灵躲开了,眼睛翻白,更多黑色的物质从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里渗透出来。
“不。”我接触不到她,试着轻声哼唱起来,希望能够起到些安抚的作用,可她仍然在继续变化。
我停了下来。
小女孩的身体完全融入了那一团黑色的东西里,它们开始向天花板上攀爬,蜡烛也熄灭了,我只能使用荧光闪烁才能照亮这里。
“已经晚了。”我说,“我没办法帮她,她不能够控制,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她快死了,她的默默然也一样。”
里德尔有些惋惜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他抬起魔杖,强大的魔法气息从他的魔杖尖端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我看见他的眼睛变得像血一样红得渗人,黑色的雾气向那团默默然靠近,最后依附在了上面。黑雾连接着他的魔杖,默默然开始剧烈地流动起来,小女孩的脸自其中显现出来,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我头皮一阵发麻。
扭曲变形的脸时隐时现,她的手也向外撑着,可是又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将她拉了回去,她痛苦地挣扎着,而里德尔非但没有停手,甚至加了一把劲。
他想要用他的黑魔法强制分离这只默默然和它的宿主。
我从没见过这种场景。
小女孩的身体显现得愈加明显,可是她的皮肉和默默然粘连在一起,由于强力的撕扯,黑色的丝状物从她身体里拉扯而出,她的皮肤开始撕裂、破碎,沙哑的哭喊声令我浑身发软。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里德尔,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
我往前几步,向着天花板伸出了手。她的胳膊在空中费力地摆动着,身后拉扯着细密的黑线,默默然紧紧地附在天花板,甚至更蔓延开了些许。她是想要抓住我的手的。
“别怕。”我轻声说。
绝望无助的表情像一把刀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口,她的眼白布满着血丝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它们是黑色的。破碎的哀叫声已经无法连贯起来了,她的脸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我颤抖地去够她的手,我在庆幸我仰着头,眼泪掉不下来。
“别怕,放轻松……很快就结束了。”我说。
她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我的指尖,我努力抓住她,我想用我的能力减轻她的痛苦。我的手臂变得无比酸痛,但我很欣慰地看到她的表情在一点点变得舒展,我知道我的努力起了作用。
她终于摆脱了默默然,掉落下来,我接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晕了过去,扯下来的黑色的物质在她身周慢慢消散,同时,从那破碎的皮肤表面下,丝丝鲜血开始缓慢地往外溢出。
我尝试愈合她的伤口,可是我惊慌失措地发现我的能力第一次在疗伤上失去了效用。
我清楚黑魔法造成的伤害与普通的伤害并不相同,但我特殊的能力一直都能够进行治愈。
只有这次,我失败了。
伤害已然无法逆转。
我抬头看向旁边的里德尔。他拿出了那个我先前在兰布西手里看到的透明球状物,将分离出的默默然吸纳了进去。那么一大团默默然,瞬间变成巴掌大的黑雾在透明球里面安安静静地待着。
里德尔靠近过来,淡然地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小女孩,她像是睡着了一样安宁。
他抬起眼睛瞥了我一眼。
“很可惜。”他说,“如果没有必要,我并不介意她活着。”
我没空搭理他那副装模作样假惺惺的态度,那语气分明就没什么惋惜。
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把她留下来吧。”他说。
我背对着里德尔,将小女孩伤痕累累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了墙边。我的手碰了碰额头,又放在胸前,默默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而这一切他都看不到。
我直起身慢慢后退,里德尔把他手里那个球递给了我,还有他的部长助理证明。
“你先带着它离开吧,我处理一下后事。”里德尔整理了一下衣袖,“出去的时候把这东西给他们亮一下就好了,他们不会认真看,也没有闲工夫故意去查你的身份。”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把装着默默然的球收起来,带着那张证明卡片离开了这里。
我快步走在走廊里,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迫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我穿过大门,走出升降梯,拐进正厅的走廊里。这儿人来人往,我低下头,刻意地压低了帽檐。
“请出示一下证明,女士。”
我从兜里翻出那个卡片。我有些紧张,只是把它在那人面前晃了晃就往门外走了。好在里德尔说的没错,他们的确不会仔细观察这个东西,因为来往进出的魔法部职员太多了。
我小跑着出了门,从楼梯下去,有人撞到我的肩膀,证明卡片脱手掉落在地上。
我赶在那个人弯腰去捡之前拾起了卡片,把它好好地收了起来。
我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乌黑如墨的卷发和黑色的双眸。我的心脏猛地缩紧了一下。
真不巧。不过我想大概没什么关系。
毕竟奥赖恩已经不记得我了。
“抱歉。”我移开视线,擦着他的肩膀越了过去。
“艾斯莉。”
我呆住了。从头到脚都僵直地停留在了原地,甚至每一根发丝都能感受到那种触电似的酥麻,于是我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与知觉,我只听得见他轻声叫出的我的名字。
我震惊又木然地回过头,可是那张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他只是小幅度地皱了皱眉头,那个眼神似乎在看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般淡漠。
“艾斯莉·菲尔德,看来我没认错,对吧?”他向我走近了些许,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你应该在十多年前就死了,可是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我的魔杖藏在身后,默默用了一个隔音咒。
“你记错了,先生。”我不愿直视他的眼睛,“那么多年了,也许我只是和那个人长得像。”
“我不会认错,我昨天才看的。”他步步紧逼,“更何况,刚刚你也回应了,不是吗?”
我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很好奇,每一期的预言家日报我都看过,却唯独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我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所以,你想要把我带回魔法部,是吗?”
“按理说,是该如此。”他回答道。
我握着魔杖的手加大了几分力度。我在思考着办法,或许不得已的话,我需要再给他施个遗忘咒,让他忘记今天的偶然相遇。
“但我不是执行司的人,没有这个义务。”
我愣了愣。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放过我,他没理由这么做的。可是从他的神情里,我的确再也挖掘不出一丝一毫我记忆中的熟悉感了。
“谢谢。”我小声说。
“不用。”他语气平静地接上了我的话尾,“我不想欠别人人情。”
奥赖恩没有再等我的回应,转过身去,很快就淹没在了人群里,只留下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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