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品种的毒蛇呢?”我的火气又被勾起来了。
旁边红发高个儿的男人迟疑道:“呃……可能是,阿尔巴尼亚的毒蛇……”
我恨不得抄起手中的病历夹给他们一人脑袋上来一下子。
但是不行,不行,我是高学历有素质的医生,我要平心静气,发火对解决问题毫无用处。
“患者的外伤已经没事了,我们给他进行了输血和补液的调整,目前尽量稳定住了他的生命体征,但是蛇毒一直没能清除,我们需要知道他究竟是被什么蛇咬伤,以此去调配相应对症的血清。”我努力用他们能听懂的词向他们解释,“我们需要你们家属的配合,他的蛇毒需要尽快治疗。”
那个鸡窝头的眼镜男孩抿了抿嘴唇,他向前一步,语速极快地说:“我知道你可能难以置信,我们也很难说明白那究竟是什么蛇。不过我们有解毒的药,这药一定能治愈他中的毒。”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瓶,玻璃瓶里装着一点点澄清透明的液体,看起来非常可疑。
我克制着自己发火的冲动,努力平静地问:“这是什么药?”
眼镜男孩说:“凤凰的眼泪。”
我:………………
我:“要不我去打印一份病危通知书吧?”
那个褐发的女孩伸手向她的衣兜,动作像是要掏出什么武器。我应激般地呼吸急促起来,本能地立即后退,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左肩传来遥远的剧痛,层层叠叠的幻象之后,我努力眨眨眼睛,看清楚了那个褐发女孩掏出来的东西,是一根树枝一样的棍子。
“那是……什么东西?”
“别紧张,你别紧张。”褐发女孩柔声对我说,“你是……克劳奇医生,对吗?”
那根树枝对准着我,在褐发女孩低声念了一句什么之后,我晃晃脑袋,忽然感觉一种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安心感包围了我。我的世界仿佛上浮到了云端,周围是温柔梦幻的雾气,急诊嘈杂的声音变小直至虚无,只有那个褐发女孩的声音清晰可闻。
“对不起,我们并不想害你,只是人命关天。”
“拿着凤凰的眼泪,马上去给斯内普服下。他会好起来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什么都不必去想,只要遵照这个声音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我慢慢伸出手,从眼镜男孩的手里接过那瓶澄清透明的液体,然后梦游一样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手术室。
我刚才……
我刚才是在……?
哦,对了我刚才是去拿治疗蛇毒的特效药去了。
我的步伐又变得飞快起来,再一次把白大褂甩到手术室门口,我扎进手术间,重新戴上手套,让护士去配药:“特效药拿到了,现在马上给患者输进去!”
“这么快?我还以为防治所那帮人要在喝完早安红茶之后才愿意给我们打电话呢。”护士惊奇道,手上毫不耽搁地开始配药,准备静脉输入,“浓度要多少?和盐水1:1混一下?”
“不必,直接打进去就行。”我掀开铺在患者身上的那些染血的手术巾,“现在就打。”
手术巾下,露出了患者的脸。
其实我很少去记忆患者的脸,我所记住的只有他们的病历,病程,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既往史和各种刁难的要求。
以前在外科的时候,患者的脸永远都被宽大的手术中单盖着,我所见的只有伤口,血淋淋的,习以为常的伤口。
但是患者并不等于病历,也绝不等于一个简单的伤口。
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今天害得我只睡了3个小时的患者。此时他的脖子上留着一条针脚细密的缝合线,脸色苍白,口唇黏膜颜色和周边皮肤的颜色也没有什么差别,黑色的头发黏着斑驳的血块,还有不少黏在他自己的脸上。他的气管被切开,插入辅助呼吸的管道,胸腔几乎没有起伏,手臂上根根青筋暴突,看起来无比狼狈,也无比脆弱。
但是他绝不会在我的手底下停止呼吸。
我绝不容许自己打出那一张病危通知书,也绝不容许今晚加班写他的死亡病历!
护士把注射器从三通管上拔出来,转头问我:“给药完毕,接下来……”
我盯住显示器:“接下来只要等就可以了。”
手术间里陷入了安静。
麻醉医生困得靠在墙角开始打盹,护士开始清点器械,金属的各种器具碰撞发出了细小的叮当声。那两个急诊外科的医生已经跑去手术室的餐厅吃饭了,我希望一会儿他们至少还记得回来再看看我。
“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我抬起头,显示器上,代表心率和血氧的数字正逐渐向着我所熟悉的区域靠拢。
是不是,成功了?
我站起来,因为饿还有些头晕。我压下那点不值得提起的饥饿,很不做人地把麻醉医生喊醒:“他的血氧正常了!”
麻醉医生的脑袋在墙上磕了一下。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晃晃脑袋,下一秒就立刻恢复到了工作模式,打着呵欠走过来:“哎,确实是这样,你给他打了什么了?急诊内科ICU那帮人的效率都没你快,想调整到现在这个状态他们至少要调一整天呢。”
提到给药,我就觉得脑袋雾蒙蒙的:“给了……给了特效药……”
“生物防治所给的吧?”麻醉医生也没追问,毕竟这和他也一点没关系——就算这个患者死在台上了可能和他关系也不怎么大,“我感觉应该可以试着叫醒他了。”
我有点懵:“可以叫醒吗?我以为他一会儿就这样睡着被推回病房了呢。”
“就算叫不醒也得试试。”麻醉医生不在意我此时的小小无知,“没事,叫醒这活儿是我们的老本行了。”
他给黑发鹰钩鼻的患者打上拮抗药,手脚麻利地把他身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管子该拔的都拔了,将输液的袋子从架子上取下来,然后扒拉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再瞟了一下麻醉记录上面的患者姓名,伸手用力拍拍这个患者的肩膀:“西弗勒斯·斯内普!醒醒!斯内普!别睡了!醒醒!”
啊,看来无论内科外科,手术室的麻醉医生叫人起来都是一个样子。
拍肩膀!
别睡了!
醒醒!!!
在这么连着叫了两轮,麻醉医生又扒拉开斯内普的眼皮看了一眼,耸了耸肩膀:“没醒。”
我:“……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没事,这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麻醉医生伸了个懒腰,“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看着他一点,别让他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挣扎从台上掉下来。”
我眼看着他转身要往外走,连忙叫:“你去哪儿?”
“吃早饭。”麻醉医生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飒爽的笑,“拜拜!”
我:………………
不是,你们都去吃饭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看着他呀?!
手术室护士坐在角落里,对我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笑容:“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呢。”
我哭丧着脸:“谢谢你……”
“但如果在7点前你还叫不醒他的话,我就直接把你俩轰出去了。麻烦你自己找张床把他推回你们病房。”护士和善地说。
我:………………
果然,我早就该知道,在手术室里面像我这种小住院医师就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
于是我只能为了我那遥遥无期的早饭努力起来。我站到斯内普头侧,学着麻醉医生那样,伸出手用力去拍他的肩膀,左边拍三下右边拍三下,用超大的声音呼喊:
“斯内普!!!”
“西弗勒斯·斯内普!!!”
“醒醒!!!别睡啦!!!”
“别在手术室睡呀!!!”
“在这儿睡一个小时多收你几百英镑呐!!!”
“斯内普!斯内普!醒醒!!!”
“手术很成功!”
“是良性的!!!”
角落里的护士抬头看我:“什么良性的,这人还有肿瘤?”
我腆着脸笑:“没有,嘿嘿,没有,但是根据我的经验,一般说是良性的时候患者都该醒了……”
那,实在不行,我说是恶性的?
手术室护士:你还是闭嘴吧。
“斯内普!斯内普!醒醒!活过来!喂!”
我坚持拍打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用超大音量呼喊:“醒了之后我就要去吃早饭啦!你想不想吃早饭?我们手术室的早饭可好了!有炒蛋、麦片粥、咖啡、煎蛋,还有香喷喷的烤松饼,烤肠,抹着奶油的小蛋糕……”
手术室护士:“你能不能换一个话题,我也饿着呢。”
我:“啊……对不起。那我换一个话题。呃,斯内普!你的家属都在外头等着呢!你不想出去见见他们吗?”
手术室护士:“刚才前台给我打电话,他们说这个患者的家属交了医药费之后就又都走了。”
我:“啊?那医药费交够没有啊?”
手术室护士:“他们交了……够他住一个月的量。”
这是什么患者家属啊!
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不会把我们这儿当养老院了吧(怀疑)
但是这个患者也就只有三十几岁,理论上来说远远不到被送到养老院里来的年龄,怎么就被抛弃在这里了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低下头,看向这个双眼紧闭的大鹰钩鼻,微微叹了口气。
“喂,西弗勒斯·斯内普,斯内普——”
“醒一醒,别睡了,好不好?”
我伸手摸向他平摊着、插着静脉输液针头的左手,握了握依旧有些冰凉的指尖,然后晃了晃。
“醒了之后,生活还要继续啊,总睡着可什么事都做不成。”
“好了,醒一醒吧,就当是对我忙乎了这一整晚上的肯定,别睡了,醒过来吧。”
微微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斯内普?”我凑近了去看,“你刚才是要睁眼睛了吗?”
他胸腔的起伏幅度更大了一些。
“你要是醒了,正好就能住进我们采光最好的一间病房。”我许诺道,“隔壁有个叽叽歪歪的老头总想搬过去,但是他又嫌那里离护士站太远,最后我们就没让他搬。要是再来几个新患者,那个好病房就没啦。所以你最好现在就醒,行不行?”
“斯内普?”
“能醒一醒吗?”
“西弗勒斯·斯内普?”
5月2日的清晨,在全国的上班族起床、准备迎接崭新一天之际,在这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小私立医院的手术间里,在一个小小住院医师的紧张看护下,一名患者睁开了眼睛。
他漆黑的眼仁只在眼前打了一转,眼皮又沉沉地往下坠。最后,他看了一眼那一团一直在他面前晃悠的、太阳一样灿金的脑袋,没有什么多余力气去思考别的事情,只觉得……
好吵啊。
西弗勒斯·斯内普重又闭上眼睛,只是这一回,他陷入的是一切结束之后,如释重负的梦乡。
这里的医疗是我编的,基本上诊疗过程都是参照我们医院,如果真的有在英国干医疗的就当我写的是一堆屁话吧(磕头)我写这个主要还是想写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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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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