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莲娜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麻瓜图书馆遇见西奥多。
“西奥多?你怎么会在这儿?”海莲娜有些惊讶,先不说西奥多纯血家族的理念,就说他家那个刻板还塞得满满当当的时间表,他能有空余时间出来玩?
“帕金森家今天有宴会。”西奥多有些不自然地翻找着金钱,海莲娜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除了英镑,还有一些金加隆银西可。
“你把宴会翘了?”西奥多这么皮?
“帕西·帕金森不可能嫁入诺特家,帕金森家虽不是什么声名远赫的家族,但一直都比较富有,与马尔福家族也一直保持着商业上的联系。”西奥多回答,“更何况,帕金森家如今的当家人一直想从政,马尔福家能给予他们最大程度的扶持。而诺特家族,不仅在财富上比不过他们,这几代也没有出现什么杰出的人才,在政界也一直寂寂无名,只是吃老本罢了。”
“我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都认准马尔福了,那他们还办晚宴干什么?”海莲娜有些不解。
“马尔福是最好的选择,但不是唯一的。”西奥多拆着塑料的书皮外包装,“纯血家族们,或多或少都被清算过,帕金森家想从政,就要付出更多。”
“所以,他们就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当做筹码吗?”海莲娜并不喜欢潘西,这个女生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因为嫉妒海莲娜和德拉科的关系,没少明里暗里给海莲娜下过绊子。但是一想到她的人生会被家族彻底安排,还是为她感到悲哀。
她明明,在这一届的斯莱特林学院里也算是优秀的学生啊。自己拼尽全力学来的知识,却只能当做自己的装饰品吗?
“妈妈......也是这样的。”西奥多垂下眼,“我在霍格沃兹里,看见过她的奖杯。”
夏日的阳光照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西奥多神情一直淡淡地,仿佛在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海莲娜看着他,却仿佛一瞬间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看见他一个个认真辨认着有些落灰的奖杯上的名字,最后驻足在母亲的奖杯前。
“西奥多,”鬼使神差地,海莲娜开口说道,“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吗?”
咖啡很美味,套餐里配套的小饼干有些齁甜,海莲娜想,果然不应该看它是姜糖饼干就以为它不甜的。
少年和少女面对面坐下,二人相对无言,似乎都在专心喝着咖啡。白色的咖啡桌中间的花瓶里,静静盛放着银白色的银莲花。
“西奥多。”海莲娜看着花朵,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参加宴会时,西奥多送她的花朵。那个时候,西奥多对她说“存在大于一切”。
“真的可以吗?存在大于一切,这样真的可以吗?”海莲娜问,“哪怕没有意义,也可以活着吗?”
“意义是......什么?”西奥多摩挲着书本的封面,“人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以前,我身边的人都告诉我,血统就是一切,纯血是高贵的,麻瓜是低贱的。他们没有价值,迟早会被巫师统治,或者被巫师消灭。所以我一直都认为,麻瓜创造的东西,也不过是可怜的、像蚂蚁筑巢一样罢了,不过是他们因为无法使用魔法,又想要生存在世界上作出的可悲举动。”
“但是,我后来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西奥多搅动着黑色的咖啡液,里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在魔法史里,最初的魔法师们,也不过是服务于麻瓜国王们罢了。”
“我们日常吃的饭菜、居住的房屋、乘坐的汽车,甚至是书写的纸张,一开始,都是麻瓜们发明的。而在麻瓜的历史里、神话里,有很多巫师的痕迹,我们从一开始,只是混居在一起罢了。甚至,在魔法史里,最伟大的魔法师梅林,也只是离开排斥魔法的人们,为巫师们找到了新的乐园。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逃,如果麻瓜们真的只是毫无价值、毫无能力的残渣,为什么梅林那样厉害的人还需要逃离他们?直接杀掉他们不好吗?”
“然后我惊奇地发现——被放逐的、被驱逐的,需要保护的,实际上是我们。
“由梅林第一次提出的《麻瓜保护条例》,保护的竟然是巫师本身。从中世纪开始,从荒无人烟的地方创造乐园,到现在像过街老鼠一般东躲西藏,需要被保护的,从来都是我们。
“我不可思议,甚至偷偷去过麻瓜世界,他们的世界虽然没有魔法,可他们仍然生活得很好。甚至于,那些家族们所谓的礼仪,很多本就是麻瓜们的礼仪规则。
“多么可怕啊,一直以来我被灌输的想法,我所认知的世界,竟然是错误的。”一只橘黄色的小猫蹭了蹭他的腿,他低下头,摸了摸它的头,神色温柔,像海莲娜曾看过的油画一般。
“我想,或许......对每个人来说,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看待其他事物的角度、其他事物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人们,只是通过给他人下定义的方式,维护着自己眼中的世界罢了。”
“就像刚刚我说的这些话,如果称为巫师界的共识,那些纯血家族们的优越就会荡然无存吧。”西奥多对海莲娜眨了眨眼。
“母亲说——”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意义。”
“所有的意义、目的、希望、信仰......不过都是人们创造出来,以充实生命的虚无罢了。”
“连生命,都是虚无的吗?”海莲娜条件反射般想起了虚无主义的信条,即“世间一切皆为虚无”。
“母亲说,只要拉远时间,那么一切都会无意义,一切都是虚无。无论过着怎样的生活,拥有怎样的才能,创造出什么样的价值,在人类的历史上也不过寥寥数笔。而再拉远一些时间,数千年、数万年过去,最终也不过是一捧黄土。”
“而将时间拉近,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吃饭是为了避免挨饿,吃美食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的同时给予大脑快感,说话是为了表达情感和思想,就像现在......”西奥多捡起了桌子上掉落的花瓣,抬眼看着海莲娜,“我这么做,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力,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在听我说话。”
海莲娜被逗笑了,她接过因为枯萎边缘焦黄的花瓣,笑着伸到西奥多面前:“那我现在行为的意义就是告诉你,我在认认真真~地听你说呢。”
“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海莲娜支着下巴思索,“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虚无,所有的意义不过是人为创造的,就像潘西·帕金森对于帕金森家族来说只是一个联姻的工具,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怎么熟的同学。”
“和萨特很像呢。”海莲娜有些好奇,“那,西奥多,对你来说,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为了什么活着.....都可以。”西奥多来回翻看着手中的花瓣,“只要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并且相信它就好了。”
上帝、神明、魔法、科技、金钱、权力、爱情......什么都可以。
“现在的我,只是尝试着想成为母亲期待的人罢了。”
他承载着父亲的期望,也承载着诺特家族的未来。他是母亲的儿子,母亲在他人生中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伴随着对母亲爱的渴望,他想要获得母亲口中的人生。
那样,他是不是就能看见母亲眼中的风景呢?
那样,母亲才能永远地活着。
“这样......啊。”海莲娜趴在桌子上,有些羡慕。
成为哈利眼中最棒的青梅竹马、成为赛德眼中的海莲娜、完成挚友的遗愿、成为纳西莎眼中的布莱克......每一条路她都选择了拒绝,结果最后来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多么可笑啊,可笑地、自己将自己推向悬崖,然后绝望地呐喊、彷徨。
绝望是什么?绝望是永恒的。人类是主观的动物,人类所认知的世界与客观存在的世界所产生的偏差,这就叫绝望。就像人们以为好人有好报,以为努力一定会有回报,但往往事与愿违,一个偶然的烟头、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就能毁掉一切。
所以,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开始感知到世界的那一刻,就一定会产生绝望。
加缪的荒谬主义,是抗争,也是放弃。这世界不存在希望,一切都是虚无,唯有自身对于自身来说永恒存在,所以去嘲笑一切、讽刺一切,去享乐、去浪费时光,什么都可以。寻找意义是纯粹浪费时间,人只能学着在无希望中存活。
头脑在一瞬间清晰,一切仿佛在这一刻迎刃而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
萨特曾说,存在大于意义。这里的存在不是单纯地活着,而是和加缪一样的“感知到了世界,并感受到了绝望”。
你感受到了绝望,你对这个世界不再抱有期望,恭喜你。从这一刻起,你存在了这世界上。
你克服了人生来就会不断寻找活着的意义的本能,你终于拥有了对信仰的选择权,你终于掌控了自己的人生。你终于不再自欺欺人,你不是软弱地逃避,你只是偶然地出生,因软弱而存续,再偶然地死亡。
恭喜你,不再需要沉溺于某种价值观,或是被扮演他人的剧本。因为你拥有了自由,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你终于能够将自身与世界抽离,你终于能意识到自身对于他人来说也会有意义,你终于意识到外界对你的看法、评价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你终于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比你自己更理解你自己,你会陷入永恒的孤独,但你不会再惧怕。
看上去你所苦恼的一切都没能拥有答案,但你也不会再为此徘徊或迷茫,你也不会再需要答案。你会长久地绝望,但你所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希望。
恭喜你,获得了永恒的孤独与绝望,也获得了永恒的希望与自由。
“对不起,”西奥多的声音有些局促,“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不是的,”海莲娜笑着,眼角带泪,摇了摇头,“我只是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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