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是别人作为“未婚妻”同他一起经历了十二年——雷蒙德垂下眼睛,笑得讽刺,他不会爱上那个“别人”,他的理智与情感区分的很清楚,阿德瑞娅是独一无二的阿德瑞娅。没人会在见过太阳后对着月亮和星星感恩戴德,但他的太阳已经落下了。
“……邓布利多教授,我只想向您确认最后一个问题。”雷蒙德声音低沉,近乎如泣如诉,“阿德瑞娅的死因,跟我用摄神取念的能力窥探了那几百个人的想法所看见的……完全相同?”
阿不思?邓布利多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他知晓悲剧发生的那一晚,这对男女分别在做什么。披着米色外套、一身法式打扮的阿德瑞娅在带回凤凰社需要的文件、并在那间麻瓜酒吧进行交接后,忽然在吧台旁看见了埃文?罗齐尔:肆意张扬的罗齐尔先生隔着人群对着他的姐姐举杯,轻声地叫她“梅兰”,魔杖在指尖打转,杖尖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麻瓜——醉酒的麻瓜们根本没有在意那根奇异的棍子和那个奇特的人,更没有在意有位端庄典雅的女士缓步走到吧台旁,在酒保询问她打算要什么饮料时随口一提的“银色子弹”。
金酒、茴香利口酒与柠檬汁在高脚杯里打转,酒保在呈上饮品的刹那看见绿光闪过:罗齐尔先生并没有用摆在桌上、象征着放下武器和谈的那根魔杖,而是自袖管里摸出另一根魔杖,欣赏着罗齐尔小姐猝不及防的死亡——尖叫,嘈杂,乱作一团,酒保只记得自己根本握不住酒杯。
那杯“银色子弹”便掉在吧台上,摔了个粉碎。他浑浑噩噩地抬起眼,甚至不知道那位刚刚杀了人的黑发男士是怎么消失的,却只在人群里看见一双极其痛苦的金色眼睛——他刚想开口,刚想说些什么,但虚无缥缈的、新的记忆,已然取代了他看见的杀人现场:他只是在被苏格兰场的警方提取证词时无奈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思考为什么自己没听见杀人犯的一声枪响。
魔法部逆转偶发事件小组的成员们极其迅速地处理了这件事,将一切粉饰成麻瓜通缉犯埃文?罗齐尔在酒吧开枪射杀了一位倒霉的女性,随后逃离。而混杂麻瓜之间的巫师们则捂着心口,难以相信食死徒已经猖獗到敢在麻瓜面前施咒杀人。所有人都在讨论埃文?罗齐尔的弑亲,谈论罗齐尔夫妇的崩溃,咒骂黑魔王带来的黑色恐惧,却独独忽视了阿德瑞娅?罗齐尔的牺牲。她好像真的成了一朵无辜的白玫瑰,无辜地遭遇死亡,甚至更有甚者开始深挖她的情史,将一场牺牲粉饰成了一起桃色新闻。
这也让罗齐尔夫妇痛苦万分,甚至差点无法出席阿德瑞娅?罗齐尔的葬礼。据说这场葬礼一切从简,往来的宾客也只是罗齐尔小姐生前最亲密的朋友与亲人,而主持葬礼、承担一切开销的,则是一夜之间似乎更加成熟的雷蒙德?埃弗里,罗齐尔小姐的未婚夫。一身黑衣的埃弗里先生比过往消瘦了不少,眼眶微微泛着红色,那头同样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地垂落眉眼之间,丝毫不在乎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像一只沉默的乌鸫,伫立在罗齐尔小姐的棺木旁,无声接受所有人的安慰与拥抱,只是在间歇间抬眼,看看沉睡在铺满白玫瑰棺木里的、那位“罗齐尔家的白玫瑰”,注视着她无名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和与她眼眸同色的蓝宝石。这令大部分人感叹埃弗里先生担起了责任,也让他们的同学想起这对未婚夫妻在霍格沃茨里如胶似漆的岁月,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真的很想杀了那个败类。他不配当我们的孩子——他不配当梅兰的亲人,他为什么……这个畜牲!”在葬礼结束后,雷蒙德陪着罗齐尔夫妇前往罗齐尔老宅,毫不意外地听见安德烈?罗齐尔的愤恨:印象里沉默寡言的罗齐尔先生举着魔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开了口,那双与阿德瑞娅类似的灰蓝眼睛里闪烁着复仇者的火焰,“很感谢你,雷,但我和缇娜对不起你跟瑞娅……对不起,以后我们可能无法继续照顾你了。我们夫妻二人都很喜欢你——但我想,我们家需要跟食死徒做一个了断了。”
“请不要这么看着我们,雷。”瓦伦缇娜?罗齐尔,阿德瑞娅的母亲,伸手轻轻碰了碰雷蒙德的手臂,素来端庄优雅的法国女人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养出这样的儿子,我们也有责任……至于罗德里戈?罗齐尔和那些食死徒,我跟安德会想办法。瑞娅能够有你这样的人珍爱着她,我们很高兴——所以,请代替我们好好记住她。”
雷蒙德?埃弗里只是长久地看着这对老夫妇,想起自己每次去罗齐尔庄园找阿德瑞娅时他们的慈眉善目与眼下的满眼阴霾,也记得他们一直亲切地叫自己“小雷”,近乎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般处处考虑,也是他们帮助自己在神秘事务司找到喜爱的事物——他回想起躺在白玫瑰丛里、此刻睡在六尺之下的阿德瑞娅,意识到他无法狠下心将她的父母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叔叔,阿姨——亦或者,爸爸妈妈。”雷蒙德缓缓开口,伸出手轻轻握住他们的手腕,拦下他们手里的魔杖,眼底的情绪令这对夫妇下意识开始担忧,“让我来吧。”
安德烈在听明白后不住地摇头,而瓦伦缇娜直接红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傻孩子……”
“我说,叔叔阿姨,让我来吧——我目睹了那一晚发生的事。而在刚刚,在我看见她睡在白玫瑰之中,却听见那些三流小报叫嚣着所谓罗齐尔家的白玫瑰时,就恨不能杀死第一个发明这个破烂称呼的人。”雷蒙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阵蛊惑,他下意识发动摄神取念的能力,调取着这对夫妇的情感与想法,在心里说了声抱歉,“瑞娅……明明与白玫瑰丝毫不相配,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也不会希望你们因她而走上这条路——但是我能够逃脱审判,我保证我可以,我的能力足矣预判所有人的心声。所以……为了瑞娅,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请允许我去……去实现正义。”
响尾蛇般的眼眸满是痛苦,他却为了得到复仇的权利,轻柔地将自己在那晚的行动告诉了罗齐尔夫妇:他在约好的餐厅里听见隔壁酒吧传来的巨大惊呼声,又窥见傲罗们毫不避讳地幻影移形出现,不由得前往那个酒吧去观察情况——而就在他踏入酒吧的刹那,几百个人的想法汇聚,但其中相似的几个细节令雷蒙德顿住脚步:金发,蓝眼,法国人,死于一道绿色的光……
雷蒙德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努力抑制着自己悲观的想法和能力的濒临暴走,直到他看见身着自己亲手挑选的那套衣服的阿德瑞娅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悲痛,已经失去了生命。她的魔杖放在吧台处,一旁则是碎裂的酒杯与另一根魔杖——雷蒙德近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埃文?罗齐尔的魔杖,却不是施咒的那根魔杖。食死徒惯常喜欢偷袭掠夺,但食死徒从不会张扬到在麻瓜的地盘里直接用魔咒杀人。
摄神取念的能力在下一秒爆发,雷蒙德近乎是瞬间被几百个人繁杂的思绪包围,在嗡嗡耳鸣与喉咙的血腥味里撑着桌子、贪婪又痛苦地窥探他们的思想,试图回溯时间、让他看清是谁,是谁……是谁杀死了他的阿德瑞娅?是谁杀死了他的妻子?是谁,是谁,是谁毁掉了她的人生、毁掉了他的人生,毁掉了一切——一切!
在傲罗们找到半跪在阿德瑞娅?罗齐尔的尸体身边、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的雷蒙德?埃弗里时,他正一面剧烈地呼吸、咳血,一面如疯了般狠狠瞪着前方的虚无。摄神取念的能力近乎要了他大半条命,而他只是不断用异国语言念叨着“复仇”:他也就这么做了,在处理完阿德瑞娅葬礼的一切细节后,他取得了罗齐尔夫妇的信任,得到了能够追踪那两位罗齐尔先生的血缘魔法,随后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杀人计划。雷蒙德?埃弗里蛰伏于幕布之后,无声记录着仇人的死亡。
“你策划了三件事,然后完成了你的复仇。”邓布利多教授在听罢这一切后眉眼低垂,双手合十,“我只是好奇,究竟有多少人主动加入了你的计划。”
“我联系了斯嘉丽?罗齐尔和卢西恩?墨菲,不过他们最多是我的从犯——邓布利多教授,这一切全是我的主意。”雷蒙德在倾诉完大部分内容后也索性开诚布公,反正被邓布利多亲手抓去阿兹卡班也是一种荣耀,他也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同阿德瑞娅殉情,“至于我的弟弟贝奥、他的那群朋友,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被我绕到里面去了而已。就像您刚刚操纵的巫师棋一样——有些棋子有自己的思想,有的棋子只不过为我所用而已。至于那三件事……”
“先是让斯嘉丽和卢西恩的关系在罗德里戈面前暴露,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后窃取他跟埃文?罗齐尔联系的方式,冒充成罗德里戈将埃文骗到酒吧,再一杯毒酒了结他的性命。”雷蒙德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然后借用霍尔特先生救下被追杀的卢西恩让罗德里戈被傲罗们抓进阿兹卡班,再让斯嘉丽假借结婚从我的庄园里拿走一瓶毒药——不过,邓布利多教授,罗德里戈先生是因为大势将去主动喝下了毒药,埃文则喝掉了我准备给我自己的那杯毒酒,至于我的伯伯赫克托——他死于神秘人的内部清缴,死于来自北欧的毒药。邓布利多教授,事情就是这样——不过,我是为了一己私欲策划了这一切,且将自己的痕迹隐去。那么,我还算一个罪犯吗?如若不是的话,你们的组织打算要一个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成为你们的盟友吗?”
这是一个颇为尖锐的问题。雷蒙德鎏金色的眼眸略带挑衅般看向邓布利多,却窥见一抹平和的蓝——“埃弗里先生,你可不是罪犯。”
“你只不过又是陪审团,又是刽子手而已*——在这场对罗齐尔的审判中,埃弗里先生,你选择了你认为对的那条路,以正义为名敲下法锤,替他们判了刑。”邓布利多微微摇头,“我对于法外正义并非全盘否认,这一出巧妙的戏剧谋杀,亦或者完美犯罪,其结果是帮助社会除掉了两个蛀虫、帮助凤凰社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只是,雷蒙德先生——我不愿看到愤怒再一次控制了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让他以某个目的制造更多的愤怒,最终将世界的秩序打破。或许你的确在为了正义,但当正义、法律和真相的界限越发混淆时……我并不能保证,你做出的事是普世价值观上能被判定为正确的。”
“然后,这句话是说给阿德瑞娅小姐的恋人听的:到此为止了,雷蒙德先生。”邓布利多说道,棋盘上的白棋王后将死了黑棋国王,“没人会希望他们真心爱着的人不断作践自己、伤害自己。魔法部不会继续追究罗齐尔先生的死因,斯克林杰和穆迪都给了你选择第二条路的机会,雷蒙德。”
“第二条路……我没阿德瑞娅那么高尚——邓布利多教授,我自私、卑劣、明哲保身又喜欢将一切放上天平两端衡量价值。如若阿德瑞娅……如若她还活着,我根本不会做这些事,我甚至会冷眼旁观,嘲笑他们的恶劣与愚蠢。穆迪先生并不该选择我这样的人作为盟友。”雷蒙德摇了摇头,“但我也不想选择斯克林杰先生给我的那条路,傲罗指挥部从来不是我的梦想,我也不该成为他人的绊脚石——您放心好了,邓布利多教授,我不会滥用我的能力、去帮助食死徒。我大概会辞职,从这里离开……如果不放心的话索性给我带上镣铐好了,我知道魔法部有这种东西。或许我该去北欧研究真正的毒药,在合适的时候自我了断。”
他又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鎏金色眼眸里闪过几分破碎的高傲:“您不需要可怜我,我只不过什么也不选而已——选项里本该有这一条的,对吧?”
“我给出的建议是,等到第二天晚上再做决定吧。”邓布利多笑了笑,从长袍里拿出一叠东西来,“等你看完阿德瑞娅小姐留给你的东西,再打开我留给你的那封信,最终做出一个选择。以及,雷蒙德先生——请允许我纠正你话里的几个小错误:爱人因相似之处坠入爱河,阿德瑞娅小姐不会同意和一个被你描述的一无是处的男人结婚。无论阿德瑞娅小姐是否还在,我想,你依旧会给予罗齐尔先生们一场正义的审判,而这回,公平正义与真相同在。”
“你现在需要的只是回家休息: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雷蒙德。”
邓布利多将那一叠书信与一个扁扁的盒子放到雷蒙德手里,简单地道别后便消失在办公室壁炉的明灭之间。
*电影《罗马假日》里,赫本饰演的女主角在西班牙广场上吃冰激凌
*改编自《东方快车谋杀案》1974年版里波洛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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