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好几个月,夏季就要来临了,不过因为英国特殊的气候,伦敦的夏季并没有那么炎热。按照院里的习惯,科尔夫人将带年龄稍大些的孩子们去郊游,并且会在那里度过为期一周的假日。
今年的郊游目的地选在了海边,听丹尼斯说那里的风景十分优美。从定下郊游日期开始,他每天都要在我耳边念叨无数遍,当然,难得的,我也有些心动,毕竟已经在这个阴森森的房子里关了好几个月了,虽然每天大量时间的阅读和把玩那些有趣的小魔法帮我排解了不少无聊与枯燥,但是在这个房子里待久了还是让我感到有点压抑和不适。
汤姆并不总是在院里,我发现大人们并不限制他的出入,或者说也没法限制,他神出鬼没的,时不时就会消失几天,不知道去哪里干什么了。在我能碰到他的时候,我会抓紧时间让他帮我写写注释,得益于此,我现在的阅读速度和学习进度可快多啦。
汤姆虽然总是一脸嫌弃,时不时还会凉凉的嘲笑我的狗爬字和浅薄的词汇量,不过手上还是会整整齐齐地帮我标注完。有时候时间太晚了,等我先睡下了,到了早上总是能看到送回来的书,安静地搁在我的床头柜上,而汤姆则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新的同伴,就是那个乖乖男孩丹尼斯,说是新朋友,不如说是能在一起聊聊天的小伙伴,自从艾米那事儿发生后,我现在都不敢太相信身边的这些孩子,不过闲着无聊,有个人一起聊聊也不错。
我跟丹尼斯一起掰着手指计算郊游出发的时间,丹尼斯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张纸,在上面标好日期,每过一天,就打上一个勾。汤姆有时候看到我俩挨在一起勾日期,还会嗤笑一声,嘲笑我们俩个幼稚鬼。
有期待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转眼就到了这一天了。我们这些孩子要带的行李不多,阿丽莎替我们整理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的用品,其他就再没什么了。我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好奇地东张西望,东摸摸西蹭蹭,主要是实在太新鲜了,两辈子加起来都还没坐过这种马车呢,而且异国的建筑和人文风情也很迷人,让我产生了一种在国外旅游的错觉。
丹尼斯也上了这辆车,我们两个好像犯了多动症一样,从马车启程开始就没歇下来过,还死死扒着窗户,看到新鲜有趣的东西就会时不时惊呼一声,总之就像极了刚进城的乡下孩子,很没见识的样子。
跟我们俩多动儿童产生鲜明对照的是汤姆,他正坐在我的旁边看书,好像对周边的一切都习以为常,没有什么能值得他从书页间分出一点心神,当然除了时不时因为马车颠簸而撞到他的女孩。当我再一次因为想站起来扒窗口,被颠簸得撞翻汤姆的书本后,他好像被惹烦了。
汤姆捡起n次掉落的书,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漆黑的眼睛带着点压抑的火气。我被盯得怂怂的,乖乖地坐好,刚还一起看东看西的小伙伴丹尼斯早就很没义气地抛下我,缩到远离汤姆的角落里去了,生怕被怒火波及。
我一边吐槽丹尼斯的不讲义气,一边努力忍住好奇,安静地坐了一会,马车已经驶出市区,在一片田野间疾驰,有些坑坑洼洼的路面让它偶尔颠簸一下,像极了摇篮,不知不觉间我被晃得睡了过去,等醒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我们的目的地也快到了。
我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整个人都上了椅子,正侧身蜷缩着窝在上面,脑袋则枕着汤姆的膝盖,难怪刚才睡得很舒服。
我擦擦嘴角,悄悄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没有流口水,不然可能会被汤姆杀掉吧。因为我最近发现这家伙还有点小洁癖,房间里什么东西都保持得一尘不染的,也不允许别人碰他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整一个比处女座还处女座的样子。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爬起来望望外边,马车正在一个崖上小路行驶,这条路过分挨着悬崖的边沿,导致一边的车窗望出去就能直直地看见黝黑的悬崖底部。阴沉的天空衬得无边无际的海水也黑黑的,乌云翻滚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怒气,大风驱着浪花,一下一下狠狠拍在崖底的岩石上,那个巨大的力度,我甚至有种错觉,感觉身下的悬崖都被拍打得晃动了一下。
这个可怕的景象让我不敢靠近那一边的窗,努力向着另一边挪过去,紧紧挨着汤姆。我呜咽着,情不自禁拉住他衣服的一角,现在抓点什么在手里才能让我感觉踏实一点。汤姆看了胆小的女孩一眼,又是一声嗤笑,感觉这家伙又在嘲笑我的胆小,不过当下我没什么底气坐回另一边去,便厚着脸皮当没听到他的发声。
万幸这段路上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一个紧挨着海边的农场出现在我们视线内。农场占地很广,它的另一边依偎着黑黢黢的森林,因为天色很暗,那里一片黑洞洞的,有些吓人。农场周边都是茂盛的草地,我们的马车沿着泥路,在农场的篱笆前停下。
科尔夫人好像与农场的主人—一对胖胖的夫妻,很熟悉,他们热情地将孩子们迎了进去。因为我们到达时天色已晚,大家在兴奋了一天后都显得很疲惫,特别是我和丹尼斯,已经接连打了不知几个哈欠了,贴心的农场女主人在我们简单用过餐后,立即安排了住宿房间供大家休息。
出了大厅的后门,穿过一段长长的露天的回廊,我们的房间就靠着海那边。房间里的布局有点像是大学的宿舍,不大的房间摆满了上下两层的铁架床,孩子们一拥而上,抢着挑自己喜欢的床铺。
我被推搡着,等终于挤进房间的时候,里面的床位已经都被占得差不多了。所幸汤姆帮我也占了一个,确切说没人敢跟他抢,这家伙挑了一个光线最好的位置,我站在这个靠窗的床铺边,发现还能看到外面绿茵茵的草地,几只山羊正悠哉地吃着草。
这一定会是个美好的假期,我兴奋地想。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睡不住了,不过大多数孩子都是,我攀着床栏看了看下铺,发现汤姆也已经不见了。
外面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点看不出昨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明媚的阳光照得厚厚的草地松松软软的,诱得让人很想上去打两个滚。
我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细看发现宛如毛毯的绿草地还挂着晶莹的露水,在微风中翻着一阵阵绿浪。远处是无边无际的海面,雪白的浪花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光,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我看到汤姆正在不远处的树林边,与大群孩子们隔着老远,安静地坐在一颗茂密的冬青树下,静静看着远处的海面,树荫打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漆黑的眼睛深深的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那种深深的孤独,以及与这个世界巨大的隔阂。好像孤单地一个人来到世界上,然后孤单地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周围只有厌恶他的敌人和别有所求的朋友。没有人真的在乎他的想法,理解他的想法,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没法融入大多数人的世界时,才会倾尽所有也要让这个世界向他俯首,来倾听自己的话语。
我不想让汤姆沉浸在这种氛围中,于是看了看周围,捡起一片十分宽大的落叶,折了一只简陋的千纸鹤,作为十级手残,我已经尽力了,不过它还是长得有点扭曲。总之不管了,能飞就行,我尝试着对着它的屁股轻轻一吹,神奇的是,这只奇怪的东西真的开始扑扇着短短的小翅膀动起来了,轻盈地乘着风向树下的男孩子飞去,甚至还在他眼前俏皮地转了两圈,才乖乖停在了他伸出的手上。
汤姆看着手上这只只能看出有两个小鸡翅的东西,它的身体被折得不忍直视,看不出是什么,歪歪扭扭的,很是糟糕,真难以想象这东西还能飞起来。汤姆不自觉勾起嘴角想,糟糕得简直跟它主人的一手“好字”不相上下。
汤姆看向向着他走过来的黑发女孩,阳光洒在她脸上,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她冲他挥挥手,然后咧嘴笑着走过来,冲坐在阴影里的自己伸出手。汤姆感觉阳光好像也如液体一般,顺着女孩的手臂流淌到了自己的身上,好像漆黑的夜里终于亮起了唯一一颗明亮的星星,于是那边成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我们去林子里看看吧,我好像看见有几棵野生的苹果树,”我拉起汤姆说着,率先超树林走去,总之找点事儿干,不让刚才的气氛再回来就好。
我果然没有看错,在不算远的地方,几棵野生苹果树在这里安了家,花儿稀稀拉拉的,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我上前轻轻黏起一根苹果枝,这几个月通过我有意识的练习,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一些小魔法了。我将魔力输送进枝条里,枝条上落花的地方慢慢开始结出两个果子,眨眼间,从小小绿绿的青涩果粒长成了红彤彤的成熟果子。
我将它们摘下,抛了一个给正向我走过来的汤姆。
“看来我找到给咱们加餐的好办法啦!”我抹了抹果皮,啃了一口,发现口感还行,脆脆的,汁水很足,不过因为是野生的,果肉带着点酸涩。
汤姆接过果子犹豫着要不要下口,这种野生的果子一般都充满了酸涩感,不适宜食用,不过看着远处闪着亮晶晶眼睛,一脸期待的女孩,还是很给面子的啃了一口。
我们俩找了一个铺满毛茸茸绿草的小坡,肩并肩躺下。我看着遥远的苍穹,棉花糖般q弹的白云,还有时不时轻盈地划过的麻雀,闭了闭眼,感受着微风温柔地抚过我的脸颊,我感觉这一刻内心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平静。我侧过头,想悄悄看看汤姆是否也感受到了这刻的平静。然后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汤姆也一直在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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