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米发出尖锐的吸气声,身后的拉力一下消失了,弗雷德手忙脚乱地帮她调整帽子的抽绳,在他一连串憋着笑的道歉声里,罗米瞄准他的膝盖来上了一脚。
“我的遗言是别穿连帽衫。”她闷闷不乐地说。
“再也不会从背后拽你的帽子了,我发誓。”弗雷德说,手指轻挑地拨开她连帽衫的领口,“让我看看——”
罗米拍掉他的手,“这是在街上!”
“我也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躲在唐克斯家的卫生间里亲热。”弗雷德耸耸肩膀,“可你却在这儿——”
“喂猫。”罗米说,“流浪猫。”
“蹩脚的借口。”弗雷德评价,“如果我是你,罗齐尔……哦,对不起,原来你是真实存在的。”
弗雷德和奶牛猫的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流浪猫不屑地咕噜一声,扭摆着腰胯从他们俩之间走过,身体和尾巴蹭过罗米的小腿,在她黑色的裤腿上留下一层显眼的猫毛,继而小跑着穿过马路,消失在街对面两家商铺间的狭窄缝隙里。
“当然,也要向你道歉。”弗雷德说。
“你要向我道歉的事情太多了,甜心。”罗米说,把手臂插进弗雷德摆好姿势的臂弯里,“尤其是在你告诉走进书店的顾客我有精神分裂症之后。”
“你告诉穆丽尔姨婆我们在她的后屋做生意。”弗雷德说,他们俩像一对平常的情侣那样在街上手挽手散步,“亲爱的,她吓跑了我们所有的猫头鹰。”
“才吓跑吗?那我只能认为之前是你们的姨婆发挥失常。”罗米撇了撇嘴,“你不应该把我店里的书页粘在一起。”
“难道你就应该把我扒光了绑在床上,然后自己离开?”弗雷德压低声音,“而那时候我还——”
“可悲的男性本能啊,是吧。”罗米猛地甩头,确保马尾辫抽在他脸上,“如果我是你,从青春期开始发育的那刻我就会担心这一天。”
弗雷德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成熟而平静的语调,也就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调说:
“我们能暂时休战吗?”
罗米扬起眉毛,“然后呢?”
“和我聊聊你为什么从派对上逃跑。”弗雷德说,观察着罗米的脸色,“以及你的新……老朋友,那只流浪猫是怎么回事,它叫什么?”
“我没给小猫取名字,它又不是我的猫。”罗米说,在路灯柱旁停下,“我们认识得有……快两年,我刚搬到这儿的时候在楼下发现了它,这只猫活动范围很广,有时会突然出现,如果我手里正好有食物,我就分给它一些。”
“听起来还不错。”弗雷德说,“你没想过收养它?”
“这正是我要说的。”罗米说,“我给猫买了一小份炸鸡块,在它吃完鸡块还想挠破食品袋的时候,我突然想,为什么不收养它呢——我带着这个想法走了一路,一直到公寓楼下,突然地,我意识到我不想养猫——”
弗雷德平静地注视着她,抱起双臂,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大概是还在努力将流浪猫和她缺席派对的原因联系起来,罗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紧接着我发现,不只是猫,原来我完全不想像唐克斯那样,呃……拥有一只猫。”
弗雷德哼了一声,声调介于迷茫和好笑之间,罗米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商店橱窗里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的眼睛瞪得很大,弗雷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不笑了,更认真的神色浮现在他脸上,他伸出一只手:
“想告诉我为什么吗?边走边聊。”
“很可怕,我认为那很可怕,我没法想象一个生命从我身体里掉出来的感觉——”
罗米握住他继续往前走,另一只手握住袖管里滑下来的魔杖,手腕不易察觉地转了一圈,走在他们前面的女士因为摔碎的鸡蛋惊呼一声,她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手里装鸡蛋的网袋,没能发现任何漏洞,疑惑地嘀咕着,把鸡蛋抱在怀里加快了脚步。
“就像这样。”罗米说。
“坏女孩。”弗雷德评价,“但你真擅长在麻瓜眼底下使用魔杖。”
“谢谢你,生活如此。”罗米矜持地低了低头,“说回刚才的话题?”
“请继续。”弗雷德用话剧演员的腔调说。
“而且我认为,嗯,养一只猫——即便它到来的过程确实需要两个人的配合,不要笑,弗雷德——但在它长大的过程中,你能帮我的太少了,而它改变我人生的程度有太大了。”罗米在他开口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弗雷德,但如果这件事在未来真的发生了,你得承认,绝大多数时候你没办法分享我可能要承受的痛苦,不只是十个月,一年,或者十一年,我的意思是更久,说实话,只要经常翻翻店里的书就会知道,有时候你们甚至感受不到。”
“好犀利啊,书虫小姐。”弗雷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或许,我是说或许,养大一只猫的快乐,比如看它矫健地扑住蝴蝶的身影,还有你对它的爱,能消解这些痛苦呢——当然,如果可以,我肯定希望能和你一起分担。”
“谁也没法保证我们的猫一定会喜欢我们俩。”罗米说,“我有点冷漠,而且缺乏耐心,你和你弟弟说我是个毛心脏的女巫——别摆出那副诧异的表情,没错,你们调侃我的话我都记得——哦,那么我还有有些斤斤计较,尽管我确实有很多值得称道的优点,但我不认为在……一只猫的成长过程中,我的缺点不会伤害到它。”
罗米踢开一只空易拉罐,铝制品在砖面上吵闹地滚动了了一会儿,她在路人匆忙投过来的不满眼神中对他们报以微笑,又转过头对弗雷德说:
“我不能用一只猫,或者更多的猫来积累自己的经验,这不是魔药课,烧穿一只坩埚的底后还能再换下一只,而有时候我甚至因为自己的某些身份而不用担心承担后果,弗雷德,一旦我们搞砸了,我们的……小猫,它才是要承担更多后果的那个。”
“我不这么想,罗米,你对自己,对我,对我们俩都缺少信任。”弗雷德毫不犹豫地说,“现在谈这些有点太早了,或许再过几年你的想法就会——”
“你从什么时候决定要开一家玩笑商店?”罗米打断他。
弗雷德愣了愣,“十三岁?还是十四岁?”
“这会是你毕生的事业吗?”
“……我想是的?”
“好吧,那如果你从十四岁就决定了自己的毕生事业,那我为什么不能在十九岁决定日后自己可控的身体变化呢?”罗米绞着自己的手指说,“至少我的身体不用担心资金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弗雷德把她绞紧的十指掰开握住,思索着说道,“是你最近太累,或者唐克斯这段时间的身体变化让你感到很害怕,你不敢想象这个未来,但其实——”
“我不敢?”罗米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怪我没有讲清楚,我不愿意养一只猫,这不是因为我不敢或者我以为自己不能……”
她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的音调降下去,好显得没那么咄咄逼人,罗米看向弗雷德,直视着他的眼睛,最后她用自己所能的最冷静坚决的语气说道:
“是我不想要,我不愿意。”
罗米的手被猛地攥紧了,她低头看向两只交握的手,却觉得那更像是弗雷德控制自己不要后退的浮标。
“我以为……”弗雷艰难地清了清嗓子,“这会是一场辩论。”
“这是个选择。”罗米说,同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或许我们可以先忘掉今天,等我们俩战争结束之后再讨论,或许战争结束后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理由推迟它最终的答案,但我不想,我不想等到我们都四十岁,或者六十岁,甚至更老,如果我们真能活那么久的话,到那时候我们彼此怨恨,因为……没有养一只猫,或者更糟,我们养了一只。”
“你希望我现在就做出选择?”
罗米把手抽出来,偏过脑袋盯着路灯柱上的划痕,“那再好不过。”
艾迪曾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伦敦不会沉默,让娜,即使伦敦所有人都变成哑巴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伦敦也不会沉默。但在他们回避彼此目光的,这段以秒计数的时间里,有那么一会儿,罗米确实听不见其他声音,直到弗雷德清了清嗓子,发出那种开口时因为半天不说话而变调的滑稽声音。
她抿住嘴不让自己在这么严肃的时刻笑出来。
“我去买杯奶昔。”
罗米愕然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弗雷德指了指身后的饮品店,“我有点渴了,去买杯奶昔,一起进去吗?”
“呃……还是不了。”罗米的手在半空中画了几个茫然的圈,“我们现在的关系,有点,怎么说?”
“陷入僵局?”
“是这样。”
“我也这么想。”弗雷德抿了抿嘴唇,“这样吧,我进去买,你在这儿等着我,答应我不许逃跑。”
罗米点了点头,“你也是。”
“我是格兰芬多,甜心。”弗雷德轻松地说,“想喝什么味?”
“和你一样。”罗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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