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晴天，爱尔兰高低的阳光比伦敦更加明媚，却不耀眼。斯内普结束了向伏地魔汇报的文书工作，回到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被翻得乱糟糟地，很可能是贝拉干的。她似乎有些嫉妒斯内普在食死徒中过高的地位，那个疯女人有着对伏地魔绝对的忠诚，但也有着极强的嫉妒心。她总是打着不信任斯内普的名头，将校长办公室翻个底朝天，甚至是破坏一些物品。幸好，在隐藏证据这方面，斯内普一向是个中好手。
二楼存放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贝拉几乎不会来光顾。斯内普上楼就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艾尔玛。
她似乎总喜欢蜷缩着侧躺，不知是年幼时的营养跟不上还是什么，她比斯内普印象中的女性都要瘦小一些。斯内普沉默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轻柔地给她盖上了毯子。
窗外似乎下起了小雨，斯内普将窗户关上，避免雨水惊扰那位梦中人。他坐在椅子上，疲惫充斥着身躯。闭上双眼，明明房间里落叶可闻，他却仿佛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
尖叫声，哭泣声，呐喊声，咒骂声。那双绿色的眼睛愤怒地看着他，魔杖中发出绿色的光芒，向他袭来。略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匍匐在余温尚存的男孩身上，哭泣着呐喊“这是我的孩子。”
一双双恐惧的眼睛，畏惧而愤怒的神情，癫狂而畅快的笑声，死前瞪大的双眼，求饶的声音，以及……
斯内普猛地睁开双眼，窗外传来某个孩子的哭声。他不认得那个男孩，但可以从校服上看出来，那是个赫奇帕奇的男生。他正被某个“教授”追逐着，绿色的光芒在他身上闪烁。
这所学校被食死徒掌控着，早就远离了它本来的样貌。
老实说，斯内普从未觉得这所学校好过。愚蠢的狮院、自作聪明的鹰院、碌碌无为呢獾院，那些偏心眼的老师，生来就拥有特权的少爷们……他从未认为，这所学校是什么好学校。在过去的他眼里，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是难熬的地狱。但是，当邓布利多身死，食死徒占领了这里，他才明白地狱真正的模样。
他过去觉得为了达成某样目的，他人的牺牲完全是必要的，是光荣的。但当他们尖叫的时候，他们挣扎的时候，他们咒骂的时候，他们求饶的时候，他们的家人为他们悲伤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莉莉。
那双绿色的眼睛，每当他回忆起，总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疼痛到让人濒死的窒息。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想不起莉莉的声音了。
他在遗忘，时间会让他的记忆褪色，就连莉莉的脸庞也开始变幻了模样，他的记忆逐渐变得零碎，只有最初的记忆依旧清晰，以及那双绿色的眼睛。
艾尔玛依旧沉睡着，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依稀记得，记忆里也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在霍格沃兹的黑湖边，他做着自己的事，不论他什么时候回过头，艾尔玛都在他身边。
窗外似乎有些骚动，学生们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斯内普离开了校长办公室，临走之前最后深深地看了艾尔玛一眼。
他想，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艾尔玛了。他即将赴死，不论是被食死徒或者伏地魔发生而死，还是在战斗中死去，他已经为今天准备了很久。
他很快，就可以去见莉莉了。
那个时候，他是由衷地这么认为的。
哈利·波特胜利了，他杀死了伏地魔，伏地魔化为灰烬消失在空中，再也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食死徒死的死逃的逃，斯内普也负伤了。只不过，在伏地魔宣称哈利死去要求站队的时候，他站在了伏地魔的对立面。
“为什么，西弗勒斯，为什么？”伏地魔充满了困惑，他坚信自己试探多次，斯内普有足够的忠诚。
“你杀了她。”斯内普淡淡地回答道，回应他的，是伏地魔满不在乎和困惑的神情。
是的，伏地魔怎么会在乎呢，对他而言杀人，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所幸，他们的计划没有失败。哈利活了下来，他也活了下来。人们欢呼着清理着废墟，在废墟里寻找着自己的亲朋好友。
斯内普平复着喘息，打算返回校长办公室，去查看艾尔玛的下落。艾尔玛虽然是个巫师，但她几乎没有战斗能力。他给艾尔玛临走时留了纸条，让她去有求必应屋躲避。
“先生，”斯内普突然被哈利叫住，哈利此时的脸上不再有以往面对他时的愤怒和憎恨，反而是愧疚、怜悯和一点复杂的情绪。
“我想，我需要带您去看看……”
艾尔玛死了，她是被伏地魔杀死的，哈利直面了她的死亡现场。
伏地魔和哈利对线后发现魔杖似乎不太对劲，终于是找上了艾尔玛。老魔杖是邓布利多托付给艾尔玛的，如今邓布利多已经死了，魔杖只可能是认艾尔玛为主人。
伏地魔很聪明，他知晓魔杖可能杀不死魔杖的主人，便让纳吉尼来代劳。艾尔玛死时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声音，悄声无息。哈利试图上前抢救时，艾尔玛递给了他一本日记本，以及一小瓶记忆。
“这是给你的，先生。”哈利将日记本递给了斯内普，斯内普愣愣地看着艾尔玛，没有做出回应。
“先生……”哈利不忍心打断，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从记忆瓶子里知晓了他母亲和他们的过去，他目睹了斯内普对伏地魔最后的背叛，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无关的人、对他有敌意的人，也是默默守护他的人。
就像他从未想过，佩妮姨妈的邻居，那位脾气不好独居的太太，竟然是邓布利多安排保护他安全的人。
“我一直以为……”斯内普颤抖着伸出了手，闭上了艾尔玛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一直以为……她会没事。
为什么呢？斯内普不明白，他这次又是做错了什么呢？
他年少时愚笨无知，误以为力量和权力就是一切，他为了这些东西追随伏地魔，却害死了莉莉。
他放弃了对力量和权利的追逐，过错却不可挽回。他保护着莉莉的孩子，他想要为过去的自己赎罪，却害死了艾尔玛。
为什么呢？斯内普咬紧了牙关，上一次莉莉的死亡让他嚎啕大哭，这一次眼泪却像是流干了一样，只有内心的空洞在呼啸着。
他翻开日记本，日记本有些破破烂烂，是两本本子订在一起，又重新做了封面。一个不厚的本子，却记录了艾尔玛的一生。
是了，斯内普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未认真看过艾尔玛写出的句子，他甚至无法通过笔记辨认哪些句子是她写的，只能从满满的恶意和没有下落的问句中推测。
他伸手，轻柔地拂过泛黄的纸张。
“我爱他胜过生命。”“不许喜欢那个鼻涕精！”他看到一个被揉皱后又贴上去的扉页写着这两句话，他突然感到钻心的疼痛，他回想起被伏地魔要求审讯艾尔玛的那天，艾尔玛的笑容。
他怎么能够忽视呢，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呢。只是艾尔玛待在他身边太过于理所当然，只是他因为她无法发声而习惯性地忽视了她的想法。
他只是，太过自以为是，以为他的死亡对于他人来说无关紧要。
他只是，太过自私，一心赴死。
他将日记本放在胸口，胸口的疼痛未能缓解，窒息与濒死感加重，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溺水一般。
他却笑了，为自己过去的自私与愚蠢。
为他可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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