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那个夜里,她会告诉他:“我爱你,是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定好的计谋。”
可他……他突然意识到那个叫他失去所有的夜晚里,他一句真心的话都不曾说。西弗勒斯愣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一步。
“你们规矩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迟到的观众还能入场?”审判庭的中央,是一连串的、甜腻的笑声。
他条件反射般看过去,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再次凝固。他看见米斯切尔愉快的笑容僵在脸上,看见她瞳孔突如其来的收缩。他们仿佛彼此不熟识似的,那样对望了许久。
直到席间响起窃窃私语,直到邓布利多揽过、捏紧他的肩膀,直到那法官的木槌一遍遍敲击,发出震人心魄的、警告似的声音。西弗勒斯看出了焦急,看出了愠怒,透过栏杆之间那小小的一隅天地,他看着那只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秉持着怎样的勇气,才敢在那场审判中落座。他被邓布利多扶着、托着、牵引着,顺着一旁的阶梯往上走,越往上走越是发觉,观众席的位置和视角是那样中正、那样高大。阳光从席后的落地窗直直射下,将听众都藏进了一片白色当中。
他不知自己有何资格身处其中,更看不懂法庭中央的、巨大的铁笼。他只能感受到,有双眼睛始终追着他走。即使他混入了一片白色,那双眼睛还是能轻易将他认出来。
因为他本就是一片混沌的灰色,因为他永远会跟她在同一侧、同一水平线上……分明是一面镜子,怎么可能突然变成箭和靶心。
在那一刻,西弗勒斯莫名希望所有人都站在他的位置,这样他们便都能意识到——那架铁笼,那里面一定关着只光鲜亮丽的鹦鹉,她生下来时就被迫卷起舌头,模仿着主人的声调、语气,亦步亦趋,以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突然在某一天,终于发现自己和高空总隔着层牢笼,她想……试着飞走吧!
却发现曾经的软弱早叫她失去了羽毛,失去了某种……
失去了什么呢?
西弗勒斯木然地看过去,视线扫过法庭天花板上的、结婚蛋糕似的花纹,略过正襟危坐的法官和纯黑的法袍,他看见米斯切尔倚靠着栏杆,躺卧在笼子中。这副姿态他见过无数次了,在空荡的教室、在蜘蛛尾巷的沙发、在他某个渴望和好的梦中。
但她的双腿、双脚并不像他熟悉的一样放松,她紧张着,似乎脚腕已经扣好了镣铐,又因为他这位迟到的观众,而变得无所适从。
西弗勒斯不懂了,她到底失去了什么?什么叫她不肯跟他走,什么让她不去寻求邓布利多的帮助……随即他又看见了,看见观众席中亚拉冈·沙菲克的身影。他猜是愧疚,又对此抱有怀疑。
如果她早已心生愧疚,不会等到胜负已分这一天。
可她的确要惩罚自己吗,她当真是那样愚蠢吗?只为了让自己的选择先于上天一步?
“没完呢,法官大人!”米斯切尔叫着、笑着,尝试将某种表情恢复,却让脸上的情绪显得更加混乱。她稍稍一动,就牵扯到嘴角的伤口。
直到这时,西弗勒斯才从笼子的留白里发现,他的妻子,她的美丽的脸上尽是些青紫和痕迹,那源于一场毫不优雅的战斗——大概是注意到了什么,她突然,很是刻意地别开头。
“爱德华·莱斯特兰奇,阿尔温·沙菲克……”
她越说声音便越弱,直到最后一个词的尾音也收束,便再也不做声。席间静默了一阵,忽然变得喧哗异常,而西弗勒斯只注意到……他注意到她的肩头在颤动,他注意到她还在伪装些什么。
他的不请自来当真破坏了她的谢幕演出。
“六个?她杀了六个人!”
“梅林!我听着呢,她真说出了六个人名!”
“她把她亲哥哥也给……”
即使西弗勒斯再迟钝,此刻也全懂了……他从座椅上弹起来,反驳的话语脱口而出:
“不是这样——”
“我恨你!”
那一刻,有三道声音同时发出。西弗勒斯的呐喊,米斯切尔的咒骂,还有法官叫出的肃静。这审判庭当真变成了荒谬的舞台,主持人的嗓子施了咒,他的声如洪钟盖过了他们的最后一句对话。
但西弗勒斯听见了,米斯切尔也一定。
只是他以为,最后一句该说的并非如此——
“我恨你!你这个、”米斯切尔咬着牙,双手抓住坚固的铁笼,“你这个奸细!叛徒!懦夫!你以为就凭你也能杀了我,你以为……你赢了!现在你赢——”
席间的傲罗举起魔杖,一束白光直击她的胸口。西弗勒斯眼见着她双手抓紧脖子,撞上身后的牢笼,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她抬头,紧闭的嘴唇拉成愤怒的直线,下压的眉眼却分明在哭。
无数目光刺在他们身上,隔在他们之中。西弗勒斯的罪行就要脱口而出,可他明确地看见了,跟在破釜酒吧时一样,米斯切尔的眼睛在说“不”。于是他站在那里,任由邓布利多缓缓起身,再按着他的肩,将他带回一片光明的沐浴之中。
他恍惚地想起,她说相信他,那句话似乎比“我爱你”更生动。
她说要和他有个约定,可那约定是什么?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赢的真的是他们,这世界会怎样?这场审判还会进行,可法官会有一套全然不同的审判标准。这个世界就此颠覆,那时他们就站在光里,而所有观众全被关进铁笼……如果他们赢了,那西弗勒斯和米斯切尔是对,其余的所有才是错!
可他去看米斯切尔的眼神,他并未看到与自己同频的眼波。西弗勒斯看着她眼睛里的催促,似乎懂得了她的报应是什么,约定又是什么。他觉得他明白了,为什么叫他杀了她,又要找人将他杀死。
他猜——
米斯切尔并没经过西弗勒斯的同意,便将他带上了赎罪的路。她把自己关进阿兹卡班,也额外给他建了一副牢笼。不,她料到他会认同的,因为这是个约定,并非单向投递的信件。
她是个占卜高手。
“愿赌服输。”他确信她落泪了,他确信她在他心里这样说。
坐下的那一刻,西弗勒斯并没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并不懂“终身监禁”到底是什么含义。但走出审判庭的大门,离开阴暗的地下十层,他看见外面刺眼的阳光,突然就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这世上不会有谁甘愿吻他了,不会有谁愿意去偏僻、脏乱的蜘蛛尾巷,敲响他的房门……没有谁会看着他醒来,没有谁会和他争吵了。他的书架上的一半书籍,都不会有谁愿意去翻动。他的脆弱的房门,不会再有谁愿意去催促他更换了。
更不会有谁跟他人炫耀他了,也没有谁偷偷了解他的过去。
而这一切,西弗勒斯仍归结为自己的错。
如果他没将她带回蜘蛛尾巷……
而他活在现实里,现实里没有如果。
泪滴在木板上晕开深色,西弗勒斯才知道,自己同样流泪了。他瘫软在地上,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张张笔记。
“在那短暂的两个月中,每个星期天,韦恩都在隔壁别墅的二层拉小提琴,几乎每一首曲子我都没听过。阿尔温通常将燕尾狗抱在腿上梳毛,说着他也没听懂……”
“第一次见雷古勒斯,是在布莱克老庄园的花园里。那里种了两颗高大的法国梧桐,手挽着手……”
“我摔断了小指骨,在一场算不上华丽的飞行当中。玛蒂尔达问我痛不痛,而继父为了哄我,继而取悦我母亲,毫不犹豫地将那瓶昂贵的香水倒进喷泉里……”
“西里斯·布莱克并不招我们任何一人喜欢,他跟我们不同。他总是拉长了脸待在一边,那样的愤世嫉俗,并且欠揍……”
“贝拉特里克斯是我最喜欢的大姐姐,尽管事后回想起来,我们的友谊是那样脆弱……”
“我开始不喜欢莉莉·伊万斯,她总是那样热切,以为自己能帮助所有人,做个伟大的救世主。可后来我爱她,她不存在于我恨的三种人之中……”
“康斯坦斯是混血里的胆小鬼,没有你那样的魄力和决断。可我同样懦弱,我知道她真心想亲近我,于是着急地把她推到远处……”
“该怎么告诉米勒娃,我最喜欢跟她唱反调呢?我明知她是公正的、正确的,却最喜欢对她反驳……”
“多尔芬·罗尔并非生来就那样坏,却也不怎么好。他那样功利又莽撞,就像小时候的我……”
“妮妮并不是多聪明的学生,但在她身上,我尝试了另一种和过去的你相处的可能……”
“我从不崇拜神秘人,却不得不对他尊重。我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抱负,我不擅长政治,只能站在胜利的一方之中……”
西弗勒斯将札记一页页拼起来,找寻着前后的关联,当成一本完整的人生来读。米斯切尔把所有人都评判了一通,除了他,而渐渐地,他也算看明白了。她的人生中并非没有他,而是他作为了创作的初衷。
他读着花体的文字,就仿佛走进一座博物馆之中。西弗勒斯被米斯切尔牵着手,路过一件件人生的展览品,在每个物件前面,她都停下来,为他细读。
“我没有机会见到小哈利了,莉莉曾叫我做他的教母。我知道我没这个机会了,只是还不愿就此放手。我能想象出他在婴儿床里怎样生龙活虎,就像我们的小西娅一样……”
西弗勒斯在博物馆里站定,觉得半边身子有些麻木——
“西奥多西娅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这名字听起来,就像被父母好好爱过。我在犹豫该给她安上个怎样的姓氏,当然不是罗尔,不是斯内普,你说呢?怀特也没有含义,非要追就什么含义的话,你权当我想起了‘布莱克’吧。你可不要因此生气,我是说,斯内普,你生气也没用。”
西奥多西娅·怀特。
在那一刻,所有的所有都说得通了!西弗勒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着,从潮湿的地板上跳起来,他在屋子的一片狼藉中,寻找散落的每一片纸张。他找到了那张签了一半的结婚证,找到了米斯切尔跟莉莉的合影,他找到了一张接收单,一张出生证明。
他明白暮色里,米斯切尔为何恐惧,她不要女儿成为什么救世主。他明白分开的那几次,米斯切尔为何从未联络他,从未想着投奔邓布利多,她担心着女儿的胜负。他此刻才隐隐约约看懂,那约定到底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知道她有多像我,又分明的不是我。”
前往教会孤儿院的一路上,西弗勒斯都在想。他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她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太阳,珊瑚比她的嘴唇要红得多。如果雪算作白,那她的皮肤就黯淡无光。而如果头发能被比喻成铁丝,那西奥多西娅·怀特的头上铁丝婆娑。
暮色依旧像一块天鹅绒布,但西弗勒斯能够直视天上的阳光了,不是因为太阳的虚弱,而是他觉得自己强大起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只是越到附近,他的自信就越发虚弱。
他越发地害怕、紧张,他变得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好像他所追寻的一切都是错的,好像这世上存在一个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这事并不正常。
西弗勒斯无法想象“女儿”是一种怎样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但他很快就开始焦虑和担忧。他担心蜘蛛尾巷太过脏乱,担心自己的脾气太古怪,他担心“女儿”这种东西会生病、死亡,他担心魔法界的统治者太过胡来,让世界变得不适合“女儿”这种东西生活。
真正跨进院门,西弗勒斯又变得冷静了些。他知道“女儿”不过是长了一双眼睛、一根鼻子、一张嘴巴的人类,并非什么危险可怕的生物。只是递出接收单时,他的手指还是有些颤抖。
“西奥多西娅·怀特。”义工念出了那个他追查了小半年的名字。
西弗勒斯点着头,心脏紧紧地贴着肋骨跳动。可那年轻的义工却微张着嘴,神情有些莫名的、压抑着的悲伤。她喊来执事和路过的传道员,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她返回大厅,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不曾移动。
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沉声说:“这个小生命已脱离苦难,被主召回了天国。”
原著有的剧情,也就是西弗勒斯保护救世主的七年,会一笔带过。不是这个阶段对他来说不重要,而是,一没多大的剧情变化这玩意我就没啥好写的了,二是米斯切尔在监狱里呢我更没啥好写的了。而且联文就在亲世代,到时候可以有别的视角,尽情的,详细描述。
关于魂器,此处试图在亲世代推一个大进度,到了子世代的文中可以直接削弱伏地魔,在考虑一个连老邓都能活下来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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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Sonnet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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