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的天体和星轨之间寻找那最微小的可能性,总以为自己即将得到答案,却又一次次被打落回绝望的原点。这种永不断绝的痛苦,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没有尽头的。
在那四千多个日夜中,她早已学会不去期待、不去追寻那个虚无缥缈的“尽头”了。
看不到尽头,难道就连路也不走了吗?
不是的。还是要走下去。
即使每次只能往前艰难地迈一小步,即使脚下踩着的是鲜血、是刀尖、是熊熊燃烧的荆棘丛,即使再怎么看也看不见尽头,前路也毫无光明和希望——
她毕竟还没走到死路上。毕竟还是能向前走的。
所以直到活不下去为止,她都要好好活着。
她知道小天狼星也是一样。否则两个人各自在布满刀尖血火的荆棘路上苦苦煎熬,谁也熬不过那总也看不到尽头的十二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伊薇特轻声说。
小天狼星闻声低头看她,她也看向小天狼星。
一只灰色眼睛撞上另一只灰色眼睛。眸光分明和过去截然不同了,却仿佛还是和从前的每一次对视一样,目光一旦相触,就谁也不用多说些什么,谁也不用去怜悯谁、安慰谁、迁就谁。
伊薇特对小天狼星微微一笑,神情坦然无惧,而又一往无前。
“我只知道,”她平静地说,“现在,我该回去工作了。”
**********
将孩子们送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当天深夜,伊薇特在睡梦中被小天狼星摇醒了。
她自梦中惊醒,尚且有些茫然,但并不显得惊慌失措。从床上坐起来时,随手将垂在肩头的发辫拢到颈后,首先看了一眼时间。
壁橱上的夜光沙漏显示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两点——在这种时间被突兀叫醒,让人很难认为会有什么好消息在等着自己。
小天狼星怕亮光晃疼她的眼睛,所以只点燃了墙角一盏昏黄的夜灯。
借着并不明亮的烛火,伊薇特看到小天狼星正将手臂伸进长袍衣袖。他匆忙之中穿戴得不算整齐得体,半长的黑发有点凌乱,眼罩也戴歪了,显然也顾不上修剪胡茬,但已换下了睡衣,随时都能出门了。
小天狼星注意到她坐起身靠在床头,就快步走过来,俯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头。
“邓布利多在猪头酒吧召集了凤凰社的紧急会议。”他语速很快地低声说,“乌姆里奇向霍格沃茨派遣了督学——谁都没有事先得到消息,直到分院仪式上,那个人才带着法律执行司的手令出现。”
“是谁?”伊薇特疲倦地按着眉心,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
“多洛霍夫。”小天狼星随口回答,又去书桌上翻找他的魔杖。
伊薇特仍静静地靠着床头,眼睛却危险地眯起来。
“……多洛霍夫?”她轻声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
小天狼星察觉到她语气中微妙的变化,就停下了寻找魔杖的动作,疾步走回来,在床边坐下,握住了伊薇特在小腹前交叠着的双手。
他一握上妻子的手,就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
她的手很凉,不带一丝暖意,仿佛是个摸得着的幽灵。深灰色的那只眼瞳中虽然映着跃动的昏黄烛火,可却仍显得冷峻而漠然,嘴唇稍稍抿着,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怒火和憎恶。
“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安东尼·多洛霍夫。”小天狼星赶紧安慰她说,“他还在阿兹卡班里没被放出来呢!——是他的一个堂叔父。”
伊薇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缓和,但仍轻轻“嗯”了一声。
“再睡一会儿吧。”小天狼星松开她的手,从床边站起来说,“没有别的事了。我叫你起来,只是因为不想在你不知情的时候离开——要是我被邓布利多派往其他地方,也许会直接从猪头酒吧出发,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了。”
“我明白。”伊薇特平静地说,神色疲惫而困倦。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这是小天狼星的心结,也是她的梦魇。
上一次他们在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情况下分别,还是在她前往希腊的前一个晚上。那时两个人都以为,最久不过几个月——等到希腊的魔法学院放假了,或者小天狼星能从凤凰社的事务中抽身几天,他们就能见一面、说说话。
可是,在毕业典礼的满天烟花下分道扬镳的那个晚上,他们谁都没能想到,这中间一隔,就隔出来了十余年的时光。
所以怎么能不害怕呢?怎么能不去弥补呢?
倘若未来不可探知,分离也无法避免,他们这次总该学会了把每一次都当做最后一次,好好告别,不留遗憾。
伊薇特勉强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她喃喃低语,声音一顿,没有说完这个句子。
她没有再躺回去,而是一直注视着小天狼星,盯着他穿好鞋,盯着他把魔杖收在斗篷里,盯着他推开门、迈出卧室。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小天狼星没有立刻离开,撑着门,把脑袋探进来,接着她方才的话笑着说,“你必须知道我爱你,行吗?”
伊薇特慢慢眨了一下眼,然后眸中蕴起了些微的笑意,点点头。
“睡吧,伊芙。”小天狼星最后说,“晚安。”
他关好门离开了。
伊薇特垂下眼睛,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抬起头,瞥了一眼橱柜上静静立着的夜光沙漏。
代表着午夜两点的那个沙漏格子才流掉了浅浅一层,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小天狼星点起来的壁灯还亮着柔和的暖色的光,房间里却寂静空旷得可怕。空气中似乎有个看不见的黑洞,能将人的思想和精神都整个吞噬殆尽。
这原本是伊薇特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最熟悉也最习惯的安静氛围,现在却不知为何变得令人窒息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她自己也正在逐渐消失、模糊,即将湮灭在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
闭上眼睛好像就不再存在了,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这种状况下还睡得着。
但无论如何,明天还会照常到来。
伊薇特又低着头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地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小支助眠魔药。
喝一口,就能再睡几个小时。休息好了,明天就还能专心工作。她此刻在天文之路上再多走一步,未来也许就能再多一条路、多一种选择。
至于现在……
伊薇特想,现在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
邓布利多召集了凤凰社紧急会议的第二天早上,小天狼星直到天亮之后才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卧室。
他回来就疲惫地往床上一倒,连长袍也没脱,踢掉皮鞋,摊手摊脚地仰面躺着,像是累极了。
伊薇特已经洗漱完,正在浴室里化妆,听到外间的声音,最后匆匆地描了一下眉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挨着小天狼星在床边坐下。
“你要睡一会儿吗?”她问,像是怕惊扰了他,将声音和目光都放得轻而柔和。
“恐怕不行,亲爱的。”小天狼星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我半个小时之内就要启程去伯明翰。”
“伯明翰?”
小天狼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是多洛霍夫的老家。”他懒懒地说,“他和安东尼·多洛霍夫的关系并不亲近,当年也没被判为食死徒……再怎么说,有博恩斯在魔法部部长的位置上盯着,法律执行司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一个食死徒塞进学校……但我们推测,他一定也已经投靠了伏地魔——否则乌姆里奇为什么会选定他去做督学、代替自己监管霍格沃茨?”
“督学制度已经被废止上百年了,”伊薇特说,“也真亏她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干涉英国的魔法教育。”
“你不知道他们在学校颁布的法令有多荒唐,伊芙。”小天狼星厌倦地说,“‘禁止学生组成团体’,‘禁止教师谈及课本之外的内容’,‘所有实践课程都需要获得督学的批准’,‘教师必须配合魔法部审查组的调查和评估’……说真的,怎么不干脆禁止所有人呼吸呢?依我看,那才最省事!”
他一心急,嘴上就格外刻薄。伊薇特被他的挖苦给逗笑了,因为不想显得好像有意在他烦闷跟他唱反调,所以无声地抿去了这缕笑意。
“教授们也绝不会愿意配合这样的法令。”伊薇特顿了顿,才又用轻柔而安抚的语气说,“他们的打算肯定会落空的……你别看弗立维教授那样子,实际上他最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课程。”
“反正麦格是要气疯了。”小天狼星苦笑着说,“昨天是她替邓布利多去猪头酒吧开会的——你真该看看她当时的样子,我甚至担心她的血压!要知道,麦格在霍格沃茨任教的时间比乌姆里奇活着的时间都长得多,谁能想到现在还要她接受外行人的‘审查和评估’?没有哪个格兰芬多会愿意忍受这样的侮辱!”
伊薇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胸口,站起来去换衣服。
“不过你也得承认,”拉开衣柜门的时候,她轻飘飘地说,“霍格沃茨的教育制度确实不能说没有缺陷。”
小天狼星从床上撑起上半身,惊愕地睁大眼睛,盯着以从容而优雅的动作披起一件黑色斗篷的妻子。
“你是在替乌姆里奇说话吗?”他颇为好笑地跟她确认道。
“别犯傻了,小天狼星。”伊薇特拎起手包,走回床前,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平静地说,“即使霍格沃茨的魔法教育真的需要改革,也绝不该是由乌姆里奇来进行。”
“因为我们讨厌乌姆里奇。”小天狼星像是怕她忘了这点似的强调道。
伊薇特用嗔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备他这并不算理智的、几乎像是小孩子之间划分阵营般幼稚的偏激发言。
“因为她只是为了把学生们的思想和能力限制在她可控的范围之内,”她耐心而条理分明地告诉他,“——只是出于这样卑劣无耻的动机,就急于干预现有的教育体制、干预年轻一代巫师和女巫的成长,可见他们的野心究竟有多狭隘、多浅薄。”
“你这话说得够刻薄的,神气也够轻蔑。”小天狼星闷声笑起来,总结说,“我真喜欢。”
伊薇特弯起嘴角笑了。
情人节点梗的番外堆在了绿白那个软件上(因为怕打乱这边的章节顺序)。全文完结之后也会在晋江这边把番外都放出来的,等一等都看得到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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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督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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