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切都是兵荒马乱最后度过的。后来西里斯回忆起那个糟糕的日子只会觉得窒息，记忆被痛苦搅成了碎片，他们在哀嚎，人群熙熙攘攘，哄笑，大闹，叫好声。
他们在黑湖边看见了斯内普，那一刻新仇旧恨一起燃烧起来，如同踟蹰已久的仇怨，胥怨沸腾。这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不再是他们，人群开始尖叫，高声叫好，他们是英雄，伟大的人，天哪，史诗一样的举动，把鼻涕精吊起来，扔到树梢上。
鼻涕精发红的鼻头，油腻的发梢像雕塑上的泪串挂在肩上，褴褛的校服，越聚越多的人群。绿色的斯莱特林沉默不语，格兰芬多在哈哈大笑，拉文克劳在挑眉，赫奇帕奇在思考，这就是他们伟大的人性，这就是他们伟大的青春。
霸凌。
一切的开始和结束一样仓促。莉莉出现了，如同山坡上巍然站立的自由女神像，正义凛然地指着他们骂。詹姆抓着头发，努力让自己更帅气一点，手里一刻不停地转着笔。而西里斯张望，回头，看着远处和近处，寻找一个人。
那个人出现了。
辛西娅出现在黑湖附近的芦苇丛，从那里远远地跑过来，金色的头发，吹起头发的风，她身上毛茸茸的大衣，因为跑着而苹果红色的脸颊。
西里斯定定地看着，他想，原来他错过了这么多年。
上一次她向他跑来是十岁？还是九岁？反正是他们没有闹掰的时候，是他没有说讨厌的话的时候，她肆意快乐地笑着，像金色的天使降临人间，蓝色的眸子乘着夏天的夜色和冬天的雪向他飞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有勇气走向人间的每个角落，因为他知道辛西娅一直在看着他。
这一次辛西娅向他奔来，眼睛里蹙着怒火，冰蓝色的眼睛像在燃烧，眉毛竖着，双手紧紧按着大衣，遥远着就大喊了一句“西弗”。西里斯感觉自己快被这一声杀死了，西弗西弗，鼻涕精真是好福气啊，他的西里斯再也没有在这张嘴里出现过。他手心一翻，斯内普彻底倒挂在了树上，内裤露了出来。
而辛西娅哭了。
“我受够了西里斯。”
“你自以为是……你总是这样！你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西里斯布莱克！我这么努力地忘掉你讨厌你憎恨你无视你，你为什么还要无休止地反复？当初那么大的雨，你骂我搞湿了你的扫帚，我从来没忘过！”
辛西娅擦了一把眼泪。
“你说我该滚回自己的蛇窝，好，我滚。你拿斯内普开玩笑，拿我当消遣，你谁也不爱啊西里斯，你只爱你的自由你的义气凌云你的勇敢无畏！”
“我现在说，我讨厌你，我真的讨厌你，我真的恶心透你了！”
西里斯从辛西娅的眼泪出现的那一刻就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击中了，灵魂好像浮到了半空中，他好像从一种非正常的狂热的状态中终于得以抽身，他回首看见自己干的所有事情时，情不自禁地想到——我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别哭了，我真的会心疼，求求你别哭了，喂。
但是说不出来。
他想到几天前他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会让她伤心了。
别哭了，辛西娅。
光斑绚烂之时，他用力眯起眼睛，只能看见她金色的头发下无声滑落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好像惊雷一样在他心里炸开了万里荒原。
这是西里斯，纵观人生里最最最最最最后悔的一句话。
——那就是，在这时，他什么也没有说。
07
大雪从天空中飘落的那一刻，西里斯恰好从霍格沃茨一楼的走廊穿过。他臂弯里挂着书，容貌胜过希腊的诸神，似笑非笑的神情如同轻瞥一眼世间的神邸。
大雪纷纷降落穿过窗口的那一刻，辛西娅出现在了转角。
她很漂亮。金色的头发上沾了一点雪片，如同初生小鸟褪毛时头顶新长出的一缕新羽。大概刚刚从外面走过来，发丝随着风飘到了脸颊上，口边逸出了一点白雾。
西里斯慢慢停了下步子。
“南汀格尔。”他说。
辛西娅根本没有停下向前走，她甚至连一瞥也懒得投以，步履匆匆，西里斯在一瞬间闻到了鸢尾花的香味，然后她的金发轻轻一甩，蓝色的眼睛里闪着远处的风景。
西里斯在这时微微侧了身子，大雪被风从窗口冲进来，一时间遮住了他的眼帘，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睫毛前挂着银白色未来得及化的雪花，而辛西娅如同传说里一闪而过的惊鸿翩跹。
再也看不见了。
“你跟她说道歉了吗？”
詹姆往嘴里扔着怪味豆，眼睛斜着看着西里斯。西里斯身子半倚在图书馆的书架子上，闻言换了个姿势，一副很坦然地样子。
西里斯说：“还没。”
詹姆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不是，大脚板，那你还这么悠哉？”
西里斯低着头玩笔，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我现在喊她名字她都不理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詹姆匪夷所思地大喊：“拜托！哥们！你是没有办法吗？你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你老早就可以道歉了。”
西里斯大喊道：“我说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他妈的——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西里斯手中的笔摔飞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怒气与悲伤杂糅地表情，他眨了两下眼睛，这时詹姆惊讶地发现他的睫毛上居然还停留了几片雪花没有融化，随着他的动作变成了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真的没有办法，低头。”
西里斯低声说。
辛西娅哭的那一刻还长久地停在他的脑海里，好像直视太阳久了以后眼眶中留下的延时图像，辛西娅仰着脸大声说话大声哭泣的样子烙进了他的眼中。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种心情叫心疼，心疼辛西娅，不想让她哭。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西里斯想，原来辛西娅从前从来没有哭过，她总是活泼泼的，像永不停息流淌的八音盒，欢快地唱着歌的女孩子，她就算有委屈也不会哭，可能只会瘪着嘴耍个小脾气，更别提当着这么多人面哭了。
他想起曾经听到格林格拉斯给辛西娅的定语是——温柔而坚强。
……真想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把辛西娅扔在大雨里，绝对绝对不会嫌弃她的斯莱特林分院结果，绝对不会把怒火发在斯内普身上，绝对不会跳过她的生日，绝对不会转送她的徽章，绝对不会骂她任何一句话。
西里斯抱着这样的信念睡着了。
07
他梦见了五岁的辛西娅。
五岁的辛西娅笑着对他说，你好，我叫辛西娅·南汀格尔。
五岁的辛西娅在夏夜和他说，我喜欢你，我想和西里斯结婚。
而他没有听到。
而这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他看见南汀格尔夫人小心翼翼地嘱咐辛西娅诅咒的事情，而辛西娅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十一岁的辛西娅打开了他的包厢，怯生生地说想去斯莱特林，被詹姆大叫是砸场子；他被分入格兰芬多，她的神色骤然变得惊惶；她在斯莱特林沉默不语，与平日里活泼可爱的样子大相径庭；她努力跟在他的身后，生怕被无视；他回头轻蔑地说“真的很烦”，她迷茫无措地站在原地。
圣诞前她努力地刻着徽章，却被他毫不在意地转送给了别人。
莉莉把徽章扔到了走廊，她轻轻地珍惜地把它捡起，一滴泪落到了地上。
心绞痛。
西里斯感到一阵心绞痛，他在梦里大声喘息着，想到，如果这就是另外一种人生……
辛西娅的羊皮纸被人扔到了壁炉里，不少斯莱特林暗暗嘲讽她“纯血叛徒”。
而辛西娅一个人呆在休息室里时喃喃自语，“我想活着的。”
辛西娅持之以恒地跟在西里斯身后，她被悄悄地说闲话，她自己的话越来越少，常常不自觉地流眼泪，身形瘦削，总是轻轻地掩着胸口。
辛西娅悄悄地帮斯内普、斯内普在辛西娅被欺凌时默默地走开、辛西娅为他挡下魔咒却被他自己讽刺、辛西娅在寝室里大哭，而他自己连她红肿的眼睛也没有注意到过。随即又是心绞痛、心绞痛、数不清的心痛。
南汀格尔家有诅咒。
但是那个世界的西里斯不知道。
他看见三年级的自己和一些女生约会，被忽视的辛西娅诅咒日益严重，她开始每天咳嗽，捂着胸口；五年级的他躲着辛西娅走，辛西娅则常常吐血，她根本没有现实里来得健康活泼，相反，梦里的辛西娅连爬楼去上算术占卜课都要歇三次。
他在梦里一样的讨厌斯内普，把斯内普吊在树上，扬言要扒了他的内裤。
他看见她在黑湖边咳嗽，然后对他说“请你放斯内普下来。”
当时的他勃然大怒，认定了辛西娅是彻底站在了斯莱特林那边——然后大声地恶毒地讥讽她，心绞痛如此剧烈，辛西娅偷偷跑到黑湖边上，小口小口地吐血。
他看见梦里的大火如同火烧云一样烧着了半边的草地，辛西娅金色的头发荡开波浪，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而梦里的他转身离去。
跪地，吐血，火焰中，死亡。
一刹那，他对这段关系的贪婪嚷闹，亦生亦灭，亦垢亦净，梦幻与诅咒，就全部了然了。
08
詹姆在半夜时惊醒了，他看见西里斯在一旁的四角柱床上面色苍白地痉挛，眼泪从眼角流下，滴落进了领口。
他喃喃梦语着：
“辛西娅。”
尾声.
辛西娅过得很幸福，而西里斯走上了他的道路，他受困，他赴死，他的十三年礁石，都与她彻底无关了。
她后来常常在家门口看见一只黑色的大狗徘徊，大概过了两年，也再也没有看见了。
那年她三十六岁，鸢尾花开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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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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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if线：无诅咒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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