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给自己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了衣橱里的长袍。他对着镜子仔细确认过，自己的身体年龄大概在二十四岁左右，偏瘦，但体质相当健康。洗澡时，他尝试着用了几个无伤大雅的无杖魔法，也都能够顺利地施展，看来至少魔力没有什么问题。至于灵魂，他已经决定等拿到新魔杖，再仔细研究这方面的情形。
夕阳渐渐沉下地平线，将客房内染上一片灿烂的朱金色。雷克斯踏出浴室时，看到这样的色彩，不禁皱了皱眉，挥一挥手让窗帘自动拉起，书桌上的台灯发出光芒。
伴随着一声爆裂，穿着细麻布灯罩的家养小精灵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朝雷克斯深深鞠了个躬：“小姐派托利来询问，客人是否需要现在用晚餐？”
睡了整整两天，他的确感到相当饥饿。“可以。”
“客人是想在房间里单独用，还是在餐厅里和小姐一起？”
“我很荣幸接受摩瑞根小姐的邀请。”
浸泡在散发清淡芳香的热水里时，他那高速运转的头脑已经编造好了一套像样的经历：雷克斯·塞沃尔特·莫兰出生在英国，但他在幼年时随着家庭迁居国外，因此没有去魔法学校就读，而是在家跟着父母请的家庭教师学习。父母去世后，他继承了全部遗产，专心研究魔法奥秘，随即发生了那场使他来到这里的事故。
——当然，这番说辞不可能立刻就在晚餐桌上向艾蕾奥瑙拉全盘托出，这只会使他看起来十分可疑。
为了补充完善这个虚假的身份，适当添加一些细节，将使之显得更加真实。既然先前装出了一副记忆混乱的样子，他正好可以在餐桌上打听关于这个时代的事。如果名为伏地魔的黑魔王一度统治过巫师界，他的家庭就会因为畏惧黑暗势力而逃往欧洲；如果世界始终保持着可贵的和平，他闭门不出就会只是单纯因为对研究内容充满兴趣。
雷克斯走进餐厅时，艾蕾奥瑙拉已经坐在餐桌边，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却朝他稍稍颔首问好，他也优雅地回了一礼。
少女端详着他的脸色：“您看起来比刚醒时好多了。”
“我想那是得益于您的帮助和照料。”雷克斯微笑着回应。自从霍格沃茨的学生时代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戴过这张彬彬有礼的面具了，但运用起来依然相当得心应手。
艾蕾奥瑙拉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弯起指节敲一下桌面。
他们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桌热气腾腾的丰盛晚餐，同时到来的还有一股浓厚的食物香味，仿佛没有形体却具有实质一般，挤占了整个餐厅的空间，还伸出看不见的手，巧妙地攫住食客的胃。少女对他比了个手势：“请自便，不必客气。”
尽管起码两天滴水未进，雷克斯进餐时仍然保持着他一贯的好仪态。当年在斯莱特林，许多学生争相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但他们的表现无一例外都很拙劣。平心而论，这是一顿令人满意的盛宴，菜肴精致而营养丰富，调味料虽然下得稍多了一点，不过大概只是因为家养小精灵顺应了女主人口味的缘故，而不是试图掩盖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尝出任何一点药剂的味道。
作为甜点的焦糖布丁在舌尖上留下甜蜜余味的时候，餐盘纷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茶具，两个茶杯里都盛着深红色的液体。
艾蕾奥瑙拉抿了一口红茶，淡白色的水蒸气摇晃着上升，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奇异地遥远：“您似乎有很多问题？”
雷克斯抓住机会，露出一个苦笑，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恐怕我的记忆仍然在逃遁途中，摩瑞根小姐，现在我只能在脑海里找到一些零星的碎片。也许我能看看这两天的报纸？可能新闻会有助于我想起什么。”
“《预言家日报》我倒是订阅了一整年的，不过……”少女显得有些为难，“每天我看完之后，托利就会把它们处理掉。恐怕您得等明天的份了。”
报纸是他现在了解外部世界的最短捷径。雷克斯有些失望，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天知道他有多急迫地想解决那一大堆问题，这关系到接下来的每一步——但还不至于连一个晚上都等不起。
因此他点点头表示了解，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赞美道：“很香的茶。”
“很高兴您喜欢。哦，其实您不必这么拘束的。”
真奇怪。他想。并不是艾蕾奥瑙拉的表现有哪里不妥，她确实缺乏表情变化，言谈中也很少有感情的起伏，但他早在上学时就见过不少这样的学生，对周围的事物态度疏离，然而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和情绪外放的那些人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可是眼前的少女却使他产生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啪，啪。”
有节奏的敲打声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艾蕾奥瑙拉转向窗户，外面已经是夜色低垂，玻璃上反射出的是餐厅里带着暖意的灯光，还有捧着茶杯的青年与少女。她举起魔杖挥了挥，一只猫头鹰扑进房间，在餐桌上扔下一封信。
雷克斯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放下杯子，双手在膝头交握起来，藏进餐桌的阴影里，不然他一定会弄坏这脆弱的瓷器，或者让艾蕾奥瑙拉注意到他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那信封被扔得正面朝下，封口的火漆上印着他至死不会忘记的图案。
大写的字母“H”，周围盘绕着狮子、鹰、獾和蛇。
霍格沃茨的纹章。
一只纤长而白皙的手按住信封，也恰巧挡住了一半火漆，他才终于能够从那个字母上移开目光。艾蕾奥瑙拉拆开信，抽出一张羊皮纸迅速扫视，轻轻吐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
“什么？”
“聘书。”
她把信纸平摊在桌上，随手把一缕垂落的卷发挽到耳后，一只手支着下颌，似乎在思考什么。从雷克斯的角度看，信上的字母是颠倒的，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流畅地看完了内容：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校长：阿不思·邓布利多。
（国际魔法联合会会长、巫师协会会长、梅林爵士团一级魔法师）
亲爱的摩瑞根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聘担任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古代魔文教授一职。随信附上订立工作关系的契约书，一经双方签署，即正式产生魔法效力。
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请于八月三十一日前到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报到。
副校长（女）
米勒娃·麦格谨上
“我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艾蕾奥瑙拉用魔杖尖碰了一下信封，“——哎呀。”
她又从信封里倒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然后才把它变成一个墨水瓶，火漆则是一支斜靠在瓶口的羽毛笔。“教过我的那位古代魔文教授退休了。直到我收到一封信，问我愿不愿意接受教职，我才知道她离职之前向校长推荐了我。”
契约书上签下了用蓝色墨水书写的名字，那张羊皮纸迅速卷起来，在一团白色的火光中消失了。
“可能是因为我毕业以后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吧——梅林才知道为什么。”尽管是在说着关于自己的话题，她的语调依然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总之，我觉得在母校教书似乎也不错，就寄了正式的简历过去。”
古代魔文在霍格沃茨是三年级以上的选修课，也就是相对而言不那么受重视的次要课程。雷克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上学的时候也选过一年，一半是出于好奇，另一半是出于想要证明自己在任何课程上（好吧，或许除了飞行课？）都能做得尽善尽美的心态。了解课程内容之后，他发现自己提不起多少兴趣，便没有在接下来的一年里继续修读，尽管期末考试里他拿到的是满分。
“聘书，契约书。这该不会是什么注意事项吧。”少女随手一抖，展开那张小纸条。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古怪。
雷克斯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如果不是在脑海里反复提醒过自己不能贸然行事，他简直要按捺不住好奇心，对她用一个无杖的摄神取念了。
艾蕾奥瑙拉盯了纸条一会儿，视线里原本十分的冷淡还剩七分，剩下三分是在掂量着什么。最后，她向雷克斯转过头来。
“莫兰先生，您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记忆，那么对魔法还记得多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那张纸条上写着有关于他的内容，是警示艾蕾奥瑙拉要提防和监视这个危险人物。她的眼睛、脸孔、举止全然不带敌意和戒备，连那冷漠的气质都是一目了然的，看不出任何矫饰和伪装。但他完全可以怀疑她也许把发现一个古怪的陌生人这件事告诉了邓布利多，而白巫师的领袖则确认这个人是伏地魔……
他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她毫不介意地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讲述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却没有表现出对他的任何好奇。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应该都记得。或者说，我在失忆之前记得多少，现在的我就记得多少。”最后他说，并且决定把这个形象暂时扮演下去，不让少女看出任何异状。“大概就像失去记忆却不会忘记如何说英语一样，这是一种必备的生活技能。”
“黑魔法防御术呢？擅长吗？”
“基本常用的防御咒语很熟练，比较冷僻偏门的恐怕没有什么研究。怎么了？”
艾蕾奥瑙拉停顿了一下，大约在斟酌语言，而后直接把纸条推给他。雷克斯低下头，立刻认出那圈圈套圈圈的细长手写体：
亲爱的摩瑞根小姐：
你是否知道有教授黑魔法防御术的合适人选？上一学年负责课程的威尔逊教授出了事故，至今仍在圣芒戈医院接受观察，该职位目前空缺。
我们将在7月24日向学生寄送开学通知，内附由任课教师开出的书单，但至今尚未收到过任何应聘申请。如果你认为有谁值得推荐，请尽早联系我。
另，欢迎来到霍格沃茨，希望你以新的身份在这里依旧过得愉快。
你忠诚的
阿不思·邓布利多
“必须承认，我在上学时和同学不算亲近，毕业后专注研究，基本谈不上有什么人际关系。邓布利多教授居然问我有没有人选，简直可以想象这个问题有多困扰他。哦，我当然不是希望您不恢复记忆，不过……”
她问出那个令他几乎晕眩的问题。
“您有兴趣去霍格沃茨做黑魔法防御术课的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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