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从书本里抬起头来，随手揉了揉发僵的脖颈。窗帘轻轻摇摆，微风送进来一阵阵草木的幽微清香。
他只是稍微走了这么一刹那的神，那本厚重的书就开始“哗啦啦”地翻动书页，两扇精装封壳在桌上一拍一拍，“啪啪”响个不停。汤姆看也没看它一眼，手腕一垂，袖子里的魔杖顺势滑落到手心，他懒洋洋地把杖尖敲了一下，先前还躁动不安的书立刻恢复乖巧，像一册绝不会作怪的普通书本了。
摩瑞根庄园的书房极为丰富，古籍居多，初版书随手可得，在书柜高处还可以看到不少被咒语严密保护着以防损毁老化的羊皮纸卷。这些书不至于像**区那么危险，闹腾程度却一点不差。虽然家族藏书和霍格沃茨图书馆那样的规模相较起来，简直就像把一片叶子和森林作比，但在汤姆前世今生几十年里所见过的巫师收藏里，依旧可以算是翘楚——尤其是摩瑞根家作为一个通灵者辈出的家系，关于灵魂和精神研究的资料极多，在这方面甚至胜过**区一筹，这一点更是叫他见猎心喜。
没了书本作怪的声音，屋子里一下子显得安静异常。
艾蕾奥瑙拉不在，他无需像平常一样谨慎，在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再开始行事——黑眼睛一转，手腕轻翻，魔杖尖反过来抵住自己的胸口，一串长而复杂的咒语从他口中溜出。
杖尖既没有发出光芒或火花，他的身体也没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汤姆足够熟悉这个魔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它的效力确实已经发生。
制作魂器是一件十分讲究技巧的精密工作，真正在自己身上实践之前，当然要做许多实验。让灵魂分裂只需要以足够邪恶的方式杀一个人，对他而言如同喝茶配点心一样简单，而要控制破片的大小、稳定它的状态直到将其抽出体内、移入准备好的器物、使用咒语固定再附加上种种保护，每个步骤都是一不小心就可能出现纰漏，比如灵魂分裂后稳定性显著下降，次数太多便与游离在肉/体之外没什么两样，即使用咒语固定也是效果寥寥，哈利·波特变作他的魂器之一，就是这样一个“纰漏”的产物……打住。那都是过去的失败了。多想无益。
找到关于这个魔咒的描述并把它复原出来，大约花了他半个学期的时间。它能够从灵魂中抽取出无伤大雅的些许，却不至于损害到灵魂本身，就像从大脑中提取一小段记忆一般。被抽出的只是一丝极为薄弱的力量，又不像分裂出的灵魂碎片那般具有自我意识，因此不可能形成真正有效力的魂器。然后，把这一丝灵魂封入一个器物，再毁掉……
塞子从水晶瓶口跳出来时，蛇怪的毒液立刻散发出它标志性的腥臭气味。只需要一滴，足以将黄金熔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待。
常理而言，没有肉/体或器物以供寄居的灵魂会前往死后的世界，或因恋栈俗世而化作幽灵。汤姆暗自推测，魂器被毁后的灵魂碎片也是一样，现在他体内的灵魂表现出完整的模样，或许便是前世的八个碎片都进入了那片介于生死之间的虚无，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可言之处，发生了唯有理论中才可能实现的某个极其微小的可能，所有的碎片重新拼合在一起——否则，既然这个世界也有一个伏地魔，难道他的灵魂和前世记忆都是无中生有长出来的不成？但像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丝力量，不足以拥有走或留的选择，往往会像死者临终的最后一口呼吸一样，轻易消散于天地之间。
汤姆耐心地等着。怀表内一汪碧水盈盈流转，墙上挂钟的钟摆摇荡过几个来回时，仿佛在灵魂深处炸开了小小的一簇火花。虽然不似日记被毁时那足以令人失控跪倒的强烈冲击，甚至可能会被当作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轻易忽视，对他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信号。这足以证明他先前的猜想：自己体内的灵魂得以增强，是因为魂器遭到破坏时，其中的碎片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而是为他所吸收。
想推测出现象发生的具体条件和限制，需要再多做几个实验。此外，还有个不容忽视的隐患：这种吸收现象会否也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生？是否只是因为自己刚好在霍格沃茨，离被毁的魂器更近，所以才成了受益的一方？不对，当初纳吉尼明明是在他眼前被宝剑斩下头颅的，可那个时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我手头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黑发青年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书本合起。他已经在头脑中勾勒出了一幅地图。
那个男孩在明面上活动得越频繁，导致的变化就越多。至今为止的两年，波特也许是还在观望，也许是受限于低年级学生的身份和众人瞩目，不能随心所欲——依照汤姆的估计，两种原因都有，后一种恐怕更多一点——做的事情虽然不少，但总体来看，事态发展与前世没有太大的差别。该毁灭的已经毁灭了，不该死的暂时还没送命。
然而虫尾巴是在这一学年结束后回到他身边的……那么波特也差不多该开始设法阻止这件事发生了。
事态越是被波特搅得难以理清，对他在暗中行动就越是有利。
在霍格沃茨城堡里，有两样东西足以威胁魂器：格兰芬多的宝剑，具体位置不明，但必定在邓布利多手上，而老蜜蜂还不至于轻易交给一个低年级学生使用；在密室里，他亲自提取了每一滴毒液，把尸体和空空如也的蛇牙留给波特。除此之外，能够破坏魂器的，不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古老魔法物品，就是与魂器几乎同等程度的黑魔法。前者光是要弄到手就已经困难重重，后者更不可能从白巫师手中施展出来。
现在，把魂器破坏与否基本控制在手里，他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开始计划怎么在“伏地魔”的复活里插上一脚了。不过在那之前，谨慎起见，还得在另外几个魂器的所在地附近动一点小小的手脚，以防万一。
聪明而谨慎的棋手布一步闲棋时，并不真的希望它有朝一日派上用场——但更不会大大咧咧地忽略一个空隙，然后等到被人趁虚而入时，再来追悔莫及。
在纯金布谷鸟的报时声中，汤姆从容不迫地举起高脚杯，用一口南瓜汁润泽发干的喉咙，眼角瞥向窗外在树枝上蹦跳的山雀。
艾蕾奥瑙拉先前说她想去散一会儿步。在等她回来的当口，他正好可以打一打腹稿，问问她是否有兴趣一起出个远门。
譬如，某个靠近海岸线的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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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这口吻随意的一问，会招来她好半晌的沉默。
“怎么？有别的安排吗？”虽说要设置从稍远距离监视岩洞的手段，但也不着急在这一天两天做完，完全可以调整行程……
一如既往，晚餐后的时间，依旧被魔法研究填满。雷克斯正在清点熬制魔药的材料，一支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刷刷”地移动，写下需要另行采购的物品清单。他今天从古籍里看到一份颇为有趣的配方，据说是从中东地区流传而来的秘药，可以使服用者“灵魂出窍”，见识玄妙古怪的情景——实际上是短暂拥有近似通灵的能力，具体究竟会如何表现，则是因人而异。配方里有些东西不会从英伦三岛的土地上生长出来，只能从专门售卖进口材料的商店购买。
艾蕾奥瑙拉则一只手支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用魔杖在一段兽骨上划来划去，随着杖尖的移动，像用热刀切开黄油似的，一个个卢恩文字被刻进苍白的骨质之中。她的注意力却不在手头的工作上，而是懒洋洋瞧着他忙碌，长睫毛微微低垂，掩住了眼睛，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听到这句询问，她手上一停，流畅的笔划打了个顿，没能拖出那道流星尾巴似的漂亮笔锋。
他等着她的回答。根据过去的经验，他不说打包票也有大半把握，她会很快答应，而不多加追问一句半句。但这一次，那两汪蓝盈盈的海水凝注于他，闪了闪，又闪了闪，挣扎之色在波浪中翻腾，时隐时现。随即，少女仿佛察觉到他正在端详她眼中反映的神情，迅速别开脸，还没事找事地抬手拨动脸颊边披落的卷发。
她在犹豫，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正在试图掩饰这份犹豫……所以，不是时间安排之类的外部因素所导致，而是从与他有关的事中产生的。为什么……是他一如既往拿她当挡箭牌自行其是，她终于无法视而不见，想要向他追问了吗？
黑发青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心底某个角落涌出的隐秘情绪是有形有质之物，化作蜂蜜沾在他的唇上，可以尝到名为“喜悦”的甜味。
“不，没有安排。”然而与他的猜想背道而驰，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岩洞空茫的回响。“我随意，你来决定就好。”
于是残留在舌尖上的甜意一下子也跟着变得索然无味。
LV猜想的那个“唯有理论中才可能实现的某个极其微小的可能”，请参见“无限猴子定理”，即让一只猴子在一台打字机上随机按键，在有无限时间的前提下，敲出莎士比亚全套著作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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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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