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毁去大半的木屋在他离去的时日里没有被修好，刺手的裂口大剌剌地敞开在空气里。斯内普抬起左腿迈进去，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墙角露出豆大的烛光。
“埃利奥特？布兰温·埃利奥特？”他扬声叫唤道。
无人应答。
他抄起屋角的烛台，踮着脚尖往楼上区域走去。影子在飘忽的蜡烛光照射下，投映在拐角，像是张大嘴巴要噬人的怪物。斯内普心被提起，不再出声，只是更小心地向二楼迈进。
比起破损的一楼，二楼完好得不像经历过一场大战。斯内普握着烛台在这转了两圈，始终没找到布兰温的踪迹。
她去哪儿了？烛光在地上一晃，斯内普蹲下，在地上发现一些尚未干透的水痕。它们曲折着一路前行，他用指腹在地上沾了下，对着光捻动。
暗色的，黏稠的……
看不出是什么。
但它们对他指明了方向。
斯内普弯着腰背，对着蜿蜒的痕迹一路往前，来到了一个紧闭大门的房间前。
【私人领域，禁止进入，擅闯者后果自负】
门前挂了个牌子，黑色的字迹张牙舞爪地刻画其上，字母的末端落笔极重，仿佛要用刻刀把牌子生生戳穿。
埃利奥特的卧室。
斯内普脑子里忽地转过这个念头。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二楼内再无其他房间。
进入她的寝室……
别扭蓦地在他心口泛开，蔓延至四肢。他揉揉鼻尖，短细的手指再次提醒他——
现在的他，顶着孩童的面孔。
一个小孩，因为担心朋友而进入她的房间，有什么难为情的？斯内普很快说服了自己，他把充当武器和照明器的烛台换到右手举起，左手则是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
没锁。
门开了。
迎接他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跳动的烛火不敌黑暗，在莫名的跳动下，它竟然熄灭了。
斯内普晃了晃烛台，呵出口气，火烛没有重燃。他往后退了一步，刚刚还在身后的门却顷刻间消失了。
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虽然他从未想过要不战而退。
没有火烛、没有光源，斯内普一时顿住，不知道要往什么方向走去。念头刚升起，心口突然发烫，他愣了愣，终于在一侧的内兜中找到了发烫的物件——那片还不知道材质的叶片。
“埃利奥特？”他轻声呼唤。
叶片没有应答，只是烫着泛起柔和的白色光芒，在他掌心旋了小半圈，尖尖的叶柄指向他十二点钟方向。
“灵魂碎片会本能地追寻主体。”哈丁的话适时地在他耳边响起，无论斯内普如何在原地打圈，叶片所指的方向也依旧不变。
他踏出一步，又踏出一步，跟着手中的“指南针”。
……
洞穴很深，地面凹凸不平，时上时下。斯内普磕磕绊绊地走了一会，恍惚间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猛地停下脚步，将耳朵贴近洞穴里的石壁，认真辨别。
“叮当、哐啷……”
不是错觉，前方有人在！
欣喜涌上心头，斯内普手心一翻将叶子收回心口，右手撑着石壁向声源处走去。
果然，黑暗的通道慢慢透出一丝光亮，灰褐色的洞壁逐渐显露出来。斯内普扭头摸了几下洞壁，粗糙的表面让他感到熟悉，但他却毫无头绪。
“叮当。”脚尖踢到异物，异物在地面敲出悦耳的音符。斯内普低头一看，是块折射出璀璨亮光的粉水晶。
他定定盯着那晶石思考了几秒，这才绕过去。
“嘎吱、嘎吱……叮当……”越是走近光源，像是敲击玻璃的声音就越是明显。斯内普放慢脚步，依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脚步一拐，人已经站出来，眼前的场面让他一时惊住了——
女巫坐在高高的石子堆凹槽中，大部分是灰扑扑的石子，小部分是五颜六色的晶石。她黑色头发长了许多，没有扎起，反倒顺着肩垂到地面，穿着件短袍子，瘦弱的手臂和小腿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来。她正低着头，左手握着一根尖锐的透明的水晶，右手按在其上，机械地在个石头做成的凹槽中磨动，粉末零零散散地撒在周边。她脸上有几道被割伤的口子，血迹干涸附在其上。她低着头，重重的阴影挡住了脸，让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但他却忽然感知到了她的情绪。
她在生气。
“埃利奥特？”斯内普叫了一声。女巫充耳不闻，只是一来一回地继续手中的工程。
“埃利奥特？你还好吗？”斯内普往远处看了看，只见女巫手指忽然掐紧，关节处用力地发白。
她在装没听见。斯内普沉眉，走快了几步，一把抓住女巫的手肘，“埃利奥特！”
“放开！”布兰温侧身一闪，想要闪过他的手，却无意中一推，把斯内普推倒在地。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又蓦地在空中停住。
斯内普身形晃了晃，堆起来的石子借以他力量，让他不至于一屁股摔倒在地。
摔了最好！布兰温唰地收回手。她抬起头，恨恨地瞪着他，下颚线紧紧绷着，腮帮子因着牙关紧咬凸起。
“你在气什么？”他撑着石堆，奇怪地问。
“骗子！”布兰温瞪着她哼出一声，把头扭回，用力磋磨着手里锋利得像箭般的石刀，自言自语道，“我不要和骗子说话！”
“你说的是我？”
“谁是骗子谁对号入座。”布兰温把手中的东西翻了个身，躲开他的眼睛，“言而无信，不守承诺！”
斯内普垂眼看她，疑惑填满他的脑子，他怎么得罪了她？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沉浮，布兰温又推着晶石磨了几把。她瞟了几眼正放空自己思考的斯内普，怒火蹭蹭地烧上来。
石子咕噜噜从尖尖高高的顶上掉下来，啪地摔到她脚上。布兰温吸吸鼻子，只觉得连这小小的死物也在欺负她。
“我不是骗子。”斯内普想了许久，始终找不到答案。
“你就是。”布兰温小声地说，“你就这么不见了。”
“我醒来找不到你。小屋被它们毁了。我以为那些怪物把你掳走……我把它们都赶跑了你还是没出来……”她又冷又硬地说，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她的鼻音。
真是……颠倒黑白。斯内普有些头疼地捏着指关节，明明是她把他赶了出去，怎么又变成他不告而别了？
他的信誉度在她那，就这么点吗？
斯内普想要反驳，但是看着女巫伤痕累累的手背，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
真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心软了？
“等待让人厌烦。”布兰温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对他说，又仿佛对着别人说，“抱着无必要的期待，我永远活在了对明天的希望中，活在对昨天的懊悔里。”
洞穴有些摇晃，碎片和泥沙窸窸窣窣掸落在他肩上。斯内普警觉地往下踩动，隐约的震动顺着地面传过来。
“你走吧。”布兰温望着地上流光溢彩的水晶，淡淡说道，“既然你不是被它们抓走的，我也没什么好担心了。”
“这里不安全，你和我一起离开。”斯内普走过去，再次拉住她。
布兰温仰头，尖尖的下巴像鸟喙般磕在他手上，“我和你？”
斯内普说，“是的，我们一起。”
布兰温眼里亮起奇异的光，但很快又熄灭掉了。
“太迟了。”她梦呓般轻声道，“太迟了。”
斯内普动了动，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他的目光定在那半截苍白的小腿上，又移到她手中正在打磨的物件中。
“什么意思？”他声音发紧，不好的预感浮现上来。
“等价交换。”她说，“这个世界的规则，谁也不能违反。”
她掀开腿上的衣袍，斯内普这才看清她那苍白的小腿，和石头构成的岩壁几乎融为一体，像树根般长在了泥里。斯内普脸色沉下来，他伸出手去想把它们分开，却发现女巫的腿几乎变成了白色的岩石。
“没用的。”布兰温冷静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和他们做了交换，就要付出代价。”
“出去吧，你知道回去的路，不是吗？”她劝道。
“一定有办法。”斯内普气喘吁吁地蹲下来，那岩石似乎带有特殊的魔力，不过触碰几秒，就连着他身体愈发沉重。
梦境的规则生效，外来者无法改变。斯内普停下手，让自己冷静。
等价交换……
代价……
“你和他们交换了什么？”他灵光一闪，半是猜测半是推断，“是你的腿吗？还是你的领地？”
布兰温避而不答。
斯内普撑着膝盖直起身，漆黑眼眸平静却坚定，“它们在哪？”
“你想要什么？财富？权力？可是我已经不再是这里的领主了。”布兰温垂着眼睫，抚摸着已经失去温度的小腿，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刚说了，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斯内普对上她的眼睛，“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
“就这样？”她温吞地问，迟钝地重复道。
“就这样。”斯内普心平气和地说，“现在，你只要告诉我——它们在哪。”
今天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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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梦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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