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对双方都有亏欠。
“西弗勒斯，到我这里来。”尚有一丝人形的魔王向他伸出手来。
他被好奇、兴奋、得意和惶恐冲击得浑身发抖，努力稳住步子，向着他耳闻已久的人走去。
伏地魔抚住他的肩，虽然隔着旅行斗篷，他还是感觉一阵冰冷顺着脊背爬上了他的身体。
“也许你不知道，在今天见过的许多人中，只有你是和我最相似的。”他们远离人群，站在无人敢打扰的角落里，伏地魔亲热地在他耳边低语，“我将赐予你与我比肩的荣耀，我将展示给你看，什么是最令人沉醉的魔法……”
“感谢您，”他目眩神迷地说，“我的……主人……”
那是他第一次体味到黑魔标记的疼痛，只是当时他觉得，被烙印在手臂上的，是黑暗君主的认同。
斯内普猛地睁开双眼的时候，恍惚间以为自己是被疼醒的。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手臂上越来越浅的伤疤，提醒自己，这标记已经不会再燃烧起来了。
也许是昨晚刚刚发作的伤痛使他变得疲惫了，他又一次在梦中回到了与伏地魔初见的那场舞会，那天，黑暗君主向他许诺了声名、地位，说要让他领略前人未曾窥探过的魔法。
伏地魔几乎做到了。
只是，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的路。
“对黑魔王而言，”他想着，“我确实是个叛徒。”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斯内普披衣起身，拖动脚步来到自己的书桌前，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装了一半的礼盒。由于施法者的犹豫，包装纸没有严丝合缝地包裹住礼物，而是萎靡地摊在一起，露出里面绿色的盒子。
斯内普面不改色地将这个半成品推开，接着，好像这些东西不存在一样，随手翻开了一本书仔细阅读。
等到太阳光线彻底照亮这个房间时，他才突然起身，一气呵成地包好礼物——就好像他刚才坐在那里就是一直在思考该怎样包装似的。
斯内普抱着礼物走出大门时，天空正蓝得耀眼，白云像被冻住的脆玻璃一样凝固在半空中，他不甚愉快地眯起眼睛，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动作却干脆极了，
迫不及待般的，用幻影移形将自己送往霍格莫德。
霍格莫德昨夜刚下了雪，正像一套可爱的糖霜姜饼屋一样闪耀着晶莹的光芒，斯内普慢步走进便士屋，在吧台边坐下，在威廉·莱恩那里点了一杯热红酒，慢慢地喝了起来。
斯内普安静地坐在那里，既没有东张西望，也好像没有特别留意什么人，只是一个小时之后，他有点懊恼地抿了抿嘴，放下酒杯，不耐烦而又挫败地向霍格沃茨的场地走去。
当他终于放任自己出现在林安泊的房门前时，已经是霍格沃茨的午餐时间。
林安泊当然不在。
斯内普以为自己会转身就走的，事实却是，他在门外抱臂等了一会，就施施然走进了自己从前的办公室，安坐在书桌后。
这座学校里到底还有一个属于他的角落，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来，慢慢地整理起架子上的玻璃瓶。
玻璃瓶在他手里泛着凉意，他熟悉它们，就好像熟悉过去的日子，斯内普专注地检查每个标签，观察不同液体的状态。
这里真的完全没有变化，他站着，兀自混淆着时间，混淆着现实与梦境，过去的刻印太过深重，令他坠入回忆。
“啊……”有人在他身后轻声地感叹，“我就说看见门开着。”
于是他转过身去，看见自己等待了一个上午的，浅浅的、但是确实是来自人间烟火的那个笑容。
与他梦里的的幢幢暗影完全不同。
他终于回到了现实，如梦初醒般地对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来。
林安泊大概是十分忙碌，头发松松地绾着，碎发散在耳边，素面黑色巫师袍的袖子挽了起来，手里抱着一大摞羊皮纸，应该是刚收上来的论文。
林安泊喜气洋洋地看过来，“需要我帮忙整理吗？”
斯内普摇了摇头，“Amber，请进来一下。”
林安泊依言走了进来，含笑好奇地看着他，斯内普也不去解释，只是绕到桌后拿起礼物，反身交给她。
“嗯？”林安泊下意识地接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细细地研究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呀？”
斯内普背着手立在储物架前，“别拆。”
“什么？”林安泊没有听清。
斯内普带着一丝色厉内荏地慢慢说，“我是在警告你，林小姐，不许现在拆。”
这样的命令是毫无威慑力的，甚至带着一些欲盖弥彰，连林安泊都敢明目张胆地违抗一二。她飞快地坐到桌后，仔细地沿着折痕拆开包装纸，又把拆下的包装纸叠好，然后拿起盒子，仔细端详。
墨绿色的包装盒里裹着一个朴素的胡桃木盒子，打开后，层层叠叠地铺设着几十根彩色铅笔。
最上层的铅笔顶上非常随意地放着一张白纸，是熟悉的清瘦字迹。
“给月亮的回礼。”
林安泊不出声地念着这几个单词，一时觉得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自己心里的咚咚声敲击着墙壁，形成剧烈的共振。
她深呼吸了几次，用手指飞快地拂过落款处的“s·s”，有点做贼心虚似的，她把手指握进手心，抬头去看斯内普的反应。
斯内普还是没有看她，他好像在继续整理储物架，眼看着离她的位置越来越远。
“谢谢……”林安泊清了清嗓子，“我真的非常喜欢。”
斯内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他们又都沉默下来，林安泊很有兴趣地摆弄着画笔，她拿出一卷新羊皮纸试着铅笔的颜色，随意地在纸上勾勒几种草药的植株，又在旁边添补上放大的细节。
房间里只有笔尖的摩擦声，在窸窣的声响里，斯内普渐渐走到桌旁，看着林安泊涂涂抹抹。
他遮挡了桌子的一角，影子就落在了羊皮纸上。
林安泊手上一顿，十分想要去描摹那身影的轮廓。
“我打扰你了？”斯内普不明所以，轻声问她。
林安泊抬起头，对他一笑，“只是随便画画——我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
她的眼睛是同他一样的黑色，此时正闪烁着真正快乐的光芒。
斯内普不由得对她点点头，“我只是想要补上你的圣诞礼物。”
“我知道，”林安泊含着笑点头，“我知道。”斯内普又沉默下来，对林安泊示意了一下，就打算离开。
林安泊站了起来，“先生？”她跟在他身后。
斯内普回身看她。
“您能……为我坐一会吗？”
“嗯？”
“我可以为您画张画吗？”林安泊期盼地说。
斯内普疑惑地笑了一声，“嗯？这就想用上你的礼物？”
林安泊笑了，解释道，“不是现在，以后再说——或者，您可以把这件事当成明年的圣诞礼物。”她促狭地开了个小玩笑
斯内普配合地哼笑了一声，“那你等到下一个圣诞节再来找我。”
“我会的，我会的。”林安泊得意地说，手上仔细地将她的圣诞礼物收拾起来，抱在怀里，放在一大摞论文的上面，“现在我要去魔法研究会了，”她宣布道，“也许可以顺路和您吃个午餐？”
斯内普很意外地扬起眉，“哦？”
林安泊自动忽略他的疑问，笑着轻轻推着他往外走，“走呀。”
斯内普轻哼了一声，居然也就放任她了。
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林安泊轻快地说了一声，“马上就来！”说着，连房门都没关，打算放下东西，即刻就拉着斯内普吃午餐去，生怕他反悔似的。
“别着急，”斯内普看出了她的打算，单手握住了房门，用挑剔的眼光看了看林安泊的仪表。
“也许你应该整理一下自己再出门，林教授。”斯内普带点优越感地说，“看得出来，霍格沃茨的工作让你度过了一个忙碌的上午。”
“虽然不像您那样拥有自由的时间，但是我倒是乐在其中。”林安泊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眉来，旋即又有点犹疑地看着他，“那么就请您稍等一会儿？”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斯内普保证道，随即帮她关上了房门。
他靠在墙壁上，专心地等待着，突然发现这对自己而言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有压力地等待过谁，只为了一起去放松地吃一顿饭。
这倒不坏，他想着，随即就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
林安泊照例笑眯眯地出现在他眼前，她将头发披散了下来，只用一枚珍珠夹子别起了鬓边的头发，耳朵上也装饰了小巧的珍珠，墨绿色带着一圈风毛的斗篷衬得她脸色红润，看起来比刚才那个繁忙的女教师精神得多了。
“走吧。”林安泊心满意足地说，“您想吃什么？”
“都听你的就行，”斯内普嘲讽她，“只要能让我安静片刻。”
林安泊大笑了半声，又即时止住，“那我们就去找莱恩先生吧，我听说他更新了菜单。”
说着，她不顾斯内普的挣扎，拉着他的手臂快步向前走去。
毕竟，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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