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的冰冷水珠顺着简舒的脸颊滑落，滴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溅开大片水渍。镜子里的她，双眼红肿，但之前的绝望和愤怒被一种更深沉的悲哀取代。
权志龙那句“接受现实”依旧在耳边回响。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那个曾经骄傲的少年，如今在这里，用他曾经最不屑的方式换取生存。
她用力擦干脸，走出洗手间。她没有回权志龙的包厢，而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走向那个能看见梁柏卡座的方向。她需要确认，需要让自己死心，或者……让自己更痛。
卡座里，之前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梁柏一个人。他没有像其他陪侍那样立刻去寻觅下一个“目标”，只是独自坐在那里，一向挺直的背微微佝偻着，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一动不动。变幻的灯光偶尔扫过他低垂的侧脸，映出一种全然的、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空洞。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夸张、满身logo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醉醺醺地晃到了他的卡座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手臂大大咧咧地搭在梁柏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Leo是吧？听说你很会玩？”男人喷着酒气，韩语带着轻浮的调子，“来，陪本少爷喝几杯，让我高兴高兴。”
梁柏缓缓抬起头。简舒屏住呼吸，期待能看到一丝厌恶，一丝反抗。
但没有。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了一张打磨光滑的面具。他甚至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标准化的、带着讨好意味的弧度。
“当然，少爷想怎么喝？”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听起来驯顺而麻木。
他拿起酒瓶，为那个年轻男人倒酒，动作熟练，甚至带着一种经过训练的、矫饰的优雅。男人得意地笑着，手指不规矩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也没有躲闪，只是那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简舒看着他和那个醉醺醺的男人碰杯，看着他仰头将杯中那些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干脆。看着他听着对方粗俗的笑话，然后配合地、发出低低的、毫无温度的笑声。
他做得很好。好到让简舒觉得心脏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梁柏了。
柏是站在聚光灯下，手指修长的优雅少年，会因为别人弄脏了他的画稿而蹙眉，会在音乐会上因为一个不和谐音而微微摇头，会因为流浪小狗趴在鞋面上就静坐不动，那个柏已经死了。眼前的这个人，是Leo，是一个熟练地使用着自己的皮囊和残存的魅力，在这片泥沼里换取喘息之机的陌生人。
她以为她会永远是他最忠诚的听众、伴侣、家人，可命运给了她当头一棒。
他放弃了。不是被迫，而是主动地、彻底地放弃了自己最后的骄傲和底线。
希望破灭，身无分文，滞留异国……这些理由在此刻具象化的堕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她理解他的处境，但无法接受他用这种方式回应。
简舒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回到权志龙的卡座，她沉默地缩回角落，脸色苍白得像纸。
权志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一杯清水推到她面前。
“看到了？”他淡淡地说，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几乎听不清，却精准地传入简舒耳中。
简舒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面前那杯水，水面因为低音炮的震动而漾开细微的波纹。
“有些人掉进坑里，会想尽办法爬出来。”权志龙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而有些人，会选择躺在坑底，甚至把坑底装饰得舒服一点。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简舒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她拼命想拉出来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坑底的黑暗，甚至开始享受那一点点自欺欺人的“舒适”。
过了不知多久，权志龙站起身。
“走吧。”
这一次，简舒没有犹豫，默默地跟着他离开了Inferno。
坐进车里，窗外飞逝的霓虹无法再吸引她的目光。她靠在车窗上，感觉浑身冰冷。
她找到了梁柏，却仿佛失去了他更多。他不仅不认识她了，他似乎，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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