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简舒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Inferno里梁柏仰头灌酒时滚动的喉结，那麻木又熟练的讨好笑容，还有他用力的、修长苍白的手指……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昼夜不休。她吃不下东西，也无法入睡，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眼眶下浮现出青黑，看起来苍白且憔悴，像支暴风雨后还立在池塘的残荷。
李贤俊没有过多打扰她，只是让管家定时送来精致的餐点，又悄悄将她柜里的咖啡换成了温补的参茶和安神的草本茶。他的体贴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像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将她慢慢包裹。
第三天傍晚，李贤俊敲响了她的房门。他手里拿着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Jane，你这样下去不行。”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我为你安排了一个项目，或许能让你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将文件夹递给她。里面是一份策展方案和摄影委托合同——首尔当代美术馆即将举办一个名为“都市幻影”的大型当代艺术展，他希望简舒作为特邀摄影师，负责记录布展过程、艺术家访谈，并创作一组基于展览主题的独立摄影作品。
这是一个极具分量的机会。首尔当代美术馆是韩国顶尖的艺术机构，能参与其中，对任何年轻摄影师都是很好的机会。
简舒看着合同，手指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李贤俊的“帮助”，用他掌控范围内的、光鲜亮丽的正轨，将她从寻找梁柏的那条荆棘之路拉扯回来。
“我……现在没有状态……”她试图拒绝，声音沙哑。
“状态是可以调整的，Jane。”李贤俊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艺术从来都是最好的疗愈。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把自己困在房间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改变不了他已经发生的事，但你可以决定自己的路要怎么走。”
他的话像一把双刃剑，既切割开她血淋淋的现实，又为她指向一个看似体面的未来。
“他……”简舒喉咙哽咽，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选择了他的路。”李贤俊接口，语气没有任何评判，只是陈述事实，“而你，Jane，你的世界不应该围着一个自我放逐的人转。你的才华，你的未来，在更广阔的的地方。”
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接受这个项目，Jane。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他的话语，他的安排，他此刻的温柔，都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引力。在目睹了梁柏如此不堪的堕落之后，李贤俊将秩序、才华被认可的诱惑、以及一种摆脱痛苦的“正确”途径放在她面前，几乎对她产生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她太累了，累到几乎想要放弃那条看不到希望的路。
简舒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看着合同上“首尔当代美术馆”那几个烫金的字，又想起梁柏在迷离灯光下空洞的眼神。
最终，极度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放逐感，让她点了点头。她拿起笔，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您，学长。”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李贤俊看着她签下名字，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极淡的笑意。他拍了拍她的手背。
“很好。明天我让助理来接你去美术馆熟悉环境。”
他站起身，像完成了一件精心策划的作品，优雅地离开了房间。
简舒独自坐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客厅里，手里握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窗外的汉江灯火璀璨，映照着这座庞大的、吞噬了她所爱之人的城市。
她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有一种更深沉的空虚和……背叛感。背叛了那个在Inferno里即使堕落，也曾在瞬间紧握拳头的少年，也背叛了那个不顾一切跑来韩国的自己。
但她此刻，只想溺毙在这份李贤俊为她准备的、温柔的麻木里。至少在这里，伤口不会被时时撕开。
然而，在她心底最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仍在执拗地低语：
真的……就这样放弃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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