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亮，洛阳一百零三坊的坊门才开，路上行人稀少，天地显得如此之大，驰马行走在晨曦中，阳光在马蹄下飞跃。
马停在洛阳城郊，眼前是一座楼阁。
唐耀意气风发的拉着王耀，回头看向联四:“走！我们上去！”
一行人同上高楼，远山浸润在霞光与飞鸟的翩翩色彩里，俊朗而锦绣。伸手就可以触到辽阔天际的浮云，连山川河流都变得渺小，人更是成了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唐耀眉宇张扬，一只手拎着酒壶，斜倚栏干。他狂放的姿态仿佛目空一切，但嘴角带笑，令人难以生厌。
联五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来到唐东都洛阳的第十五天。
已经……很久了。
这几天联四经常去找王耀，他看着倒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是偶尔看向窗外的眼神充满了忧虑。
这让联四有些担心。
河山如此壮美，天地如此辽阔。唐耀站在这里，他就是世界中心，生而璀璨，生而无畏。
王耀看向他自己，那是他很久以前的样子。
而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自己早些的想法有些单纯，这分明就是一个强盛到无所畏惧的国家！
那个人，漫不经心的笑容背后，是掌控一切的冷静与强大。
唐耀眷恋的看着楼阁外面，笑容慵懒:“孤以前想要去最高的楼阁，喝最烈的酒，看最远的山……孤想要踏遍这天下，可在月下打马而过，可在草原看繁星满天，可去山间寻隐者踪迹。孤曾经想去很多地方……但孤最终哪里都没有去。”
亚瑟沉着脸说:“你留在了皇帝身边。”
唐耀点点头。
“孤爱上了这人间。孤有很多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东周的春秋战国何其混乱，三国两晋南北朝也不怎么样……孤受尽了苦楚，但孤还是活下来了。”
“孤偶尔站在楼阁之上，看着孤脚下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不断的建造，又不断地摧毁再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一些人隐居在山林，不穿衣服，饮酒高歌弹琴；还有一些人，在烟雨楼台与寺庙中清谈，持黑白子对弈。更多的人在街坊市井中奔走，带着匆忙的神色和脚步，像是有东西在后面追赶似的……”
弗朗西斯面孔鲜活如春日的桃花，他带笑的声音温柔的接过话:“人类的生命只有短短数十年，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匆忙吧，总觉着时间在拼命追撵着他们，稍一放慢脚步就会错过很多，实现不了的心愿，完不成的事情，见不到的人，他们一不留神就会被光阴抛弃，被死亡吞噬，这是我们永远体会不到的。”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头低了下去。
唐耀温和的声音还在响:“所以人类很努力，他们的城池那么繁华，东西市讨价还价的声音和吆喝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满满的都是喧嚣与热闹……那浓郁的烟火味儿，一点也不寂寞。”
“孤爱他们。”
王耀看着这片土地，那是他的家。
这么多年了，这世上的生死，他都见过。无可言说的离别，他都尝过。怎么还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难过呢？
那些辱华的事件，外国人对自己家孩子的不公平对待……国内横行的公知……让他前所未有的感到难过。
他总想起之前的晚清。
午夜梦回，那些残酷的事实和逝去的生命压的他喘不过气，那些失去的尊严仿佛回不来，他还是站在原地。
他还是保护不了自己的人吗？
唐耀轻笑一声，眼眸清澈，清新俊美的容颜显得温润而正直。
他的目光落在远山之上，比阳光更淡，比风更暖，有种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去相信的力量。
他的声音里带着风的潇洒和随意:“孤向来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但我相信的不是皇帝，而是人。孤的人民心中有一团火，他们心中有着非凡的智慧，毅力和胆魄。哪怕一个时代被战乱和政府拉入了谷底，哪怕帝都崩塌，哪怕山河破碎！但还会有一些坚持的力量，在谷底重新生长出来。”
是的啊……
是的…
是的！！！
王耀抬眼看了一眼唐耀，过去的自己眼中是绝对的骄傲。
唐耀伸出手，向后世的自己作出了一个邀约的姿势。
王耀也伸出了手。
晨曦照在他们身上，两个青年都是眼神明亮，衣襟华美，每一寸肌肤与呼吸都是朝阳裁剪而成的君子端方。
唐耀大笑，一掌重重击在王耀的手掌上！
伊万向阿尔弗雷德摆出一个OK的手势。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
啊！果然，还是王耀自己最了解自己了。
大国的骄傲都是相似的，昨天他们四个老老实实的听着唐耀讲他和罗马的故事所做的牺牲看来是有回报的。
上帝！他们已经不能直视王耀了！
一看到就想起“赛里斯奶奶”
费里西安诺害人不浅！
罗维诺害人不浅！
罗慕路斯害人不浅！
而亚瑟和弗朗西斯看着两个王耀，猛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而他们，也确确实实在之后的很多事情里发现了这一点。
唐耀领着他们在洛阳城郊打马而行，带着他们穿过山涧，迈过溪川，从树上摘下成熟的果子，在小径边采下鲜艳的花。
他们把唐耀带的樱桃酒分了个精光。
他们做了野炊，烤鱼很香。
他们在林间放声高歌，前所未有的豪放。
回到洛阳城已是晚上。
“轰——”
他们踏进城门的一瞬，空中绽开了五彩的烟花。
盛大而辉煌的焰火将十二座古城门齐齐照亮，刹那间，宽阔的天街如同银河一般，西面的涧水，北面的邙山，也都骤然映带成天地间的一笔浓墨重彩。
唐耀转身面朝着他们，他的背后是醒来的城，和纷飞如雨的焰火。
他抱手躬身行了一礼。
“认识诸位是孤的幸运，谨以这满城焰火，送诸位回家。”
阿尔弗雷德:“？？？”
亚瑟:“……怎么回事？”
伊万:“真的？可以回去啦～”
弗朗西斯:“等等，可以解释一下吗？哥哥有些搞不明白了！”
唐耀将手中的一支焰火递到王耀手中，轻声解释:“你们来到洛阳是因为他的执念，他最近很是心烦。心结既解，那么就没什么问题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嗯，怎么回事！”
唐耀抬头看向天空，焰火已经结束了。
洛阳城里回荡着风，一片坦荡。
他拍了拍脑袋，微微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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