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管家心底多少还有些善念,听裘智这么一说,想起了当年事,不免眼中含泪,面上似有悲意。
裘智正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是金多宝觉得自己死得冤,折腾他的棺材就够了,怎么会把柳春儿的棺材也给撞烂了。可见海氏在天有灵,才会有这些怪事。”
柳管家神色晦暗,脸色不停地变化,不知在想些什么。
裘智话锋一转,语带威胁之意:“你把当年的事说清楚,海氏才会安息,不然冤魂一直飘荡在世间。你想想回头你伏法了,她去找谁报仇呢?”
裘智这话软中带硬,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古人迷信。海氏含冤九泉,柳管家死后,只能找他的后人报仇了。
上次提审柳管家,听了他的口供,裘智就已查觉出不妥了。自己问海氏一家人的情况,柳管家想都没想,就说都死绝了。但一问到柳家的情况,他反而罗里吧嗦说了一堆。
裘智觉得,不论金佑谦的真实身份,在柳管家心里,金佑谦就是他的儿子。柳管家怕说自家死绝了,咒自己的儿子。
果然柳管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抿了抿嘴,沉思半晌,最终下定决心道出实情。
“我二人一直住在金家白吃白喝,我姐姐半推半就地和老爷好上了。有一天我摸鱼回来,看到姐姐满手鲜血站在院里,老爷手里拿着锄头,海姐姐面朝下趴着。”
柳管家天良未泯,想到院中惨状,心下难受,语带哭腔。
“老爷脾气一向不好,又杀了人,我十分怕他,不敢和他说话。只私底下问过姐姐几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姐姐就是不肯说。”
柳管家当年只是看到了结局,根本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听到裘智说找到一把小刀,瞬间反应过来,姐姐应该也动手了。他不愿柳氏死后还背上杀人的罪名,才会说是自己下的手。
裘智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无奈地一叹,金老爷和柳氏俱已身亡,当年二人杀人的原因永远无法得知了。
裘智转而问道:“金多宝一地皮无赖,整天游手好闲,怎么做生意就发家了?”
柳管家道:“老爷杀了人,不敢继续住在村里,我们就搬到宛平县。后来我姐姐怀孕了,老爷虽不是什么好人,三十多岁才有第一个孩子,自然十分在意。我姐姐从小就聪明,她在张家住了一年,耳濡目染,多少学了点生意上的门道。”
金佑谦已经恢复了神智,坐在次间里,仔细听着柳管家的口供。
朱永贤偷偷看了金佑谦好几眼,又扒着门缝打量起柳管家,怎么都觉得二人长得不像。看来金佑谦的身世,果然是个迷。
柳管家只要提起柳氏,声音就变得温柔起来:“姐姐让我和老爷一起收购宛平县的特产,去京里贩卖。老爷为了孩子,起早贪黑,吃了几年的苦,后来有了本钱,就开始放印子钱。”
裘智继续问道:“柳氏死的时候你在哪?”
柳管家脸上露出一丝的郁气,闷闷道:“十五年前我去替老爷收债,姐姐死的时候,我确实不在县里。我回来的时候,姐姐都下葬好几个月了。”
柳管家回宛平的时候,金老爷已经有了新欢了,早把柳氏忘到了脑后。只随意说了一句,柳氏死了,根本没交代细节。
柳管家做贼心虚,怕家里的仆人疑心他和柳氏的关系,也不敢死命打听,因此对柳氏得死因并不清楚。
裘智用手制敲了敲桌子:“你为什么杀金多宝?”
柳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问题才是关键,若是答不好,又要牵扯金佑谦的身世。
柳管家盘算许久,道:“老爷自觉生意做大了,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人,就想再续娶一房。老爷发家的本钱是姐姐给的,他有钱后整日同姨太太喝酒取乐,金家的生意都是我来操持。”
他一向看不上金多宝,不过是看在金佑谦的面子上,才忍了这么多年,不然早就另立门户了。
“少爷是我外甥,日后由他继承家业,我绝无二话。如果新太太生下一儿半女,少不得要分薄了少爷的家业。我去找老爷理论,越说越气,一激动就错手杀死了老爷。”
裘智看柳管家这次的谎算是编圆了,心中不免暗道:侥幸。
幸亏他最开始在现场突审了柳管家一下,不然把他带回衙里审问,让柳管家在路上有了时间思考,没准他就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了。
其实金佑谦是谁的儿子,关系都不大了。金老和柳管家俩人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金佑谦给谁当儿子都挺惨的。
裘智示意齐攥典:“你让他签字画押吧。”
如今有了口供和证据,就可以结案判刑了,裘智估计赶上今年的秋决不成问题。
柳管家怕裘智没过几天又改了主意,打算追究自己和金佑谦的关系。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厉色,猛然起身,朝着墙撞去。
朱皂总眼疾手快,拽住了柳管家。他只是磕破了额头,流了几滴血,没有性命之忧。
裘智被柳管家吓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如今见他无事,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柳管家早晚是个死,但不能死在宛平县,不然别人以为自己逼死人了。
裘智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一拍惊堂木,环视着公堂外围观的百姓,朗声道:“金多宝联合柳春儿杀害发妻,丧尽天良。如今被柳贵所杀,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报应不爽。”
他时刻不忘普法工作,希望通过鬼神之说震慑治下百姓,让他们敬畏神明,少在自己任内惹事。
衙役见老爷走了,便开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把柳管家带回了牢房。
金佑谦默默起身,也不和朱永贤打个招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去。
裘智吩咐广闻:“你去和牢头说,让他给柳管家找个大夫看看,该用药就用药,千万别让人死在咱们这。”
朱永贤看爱人往后衙去了,立刻追了上来。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乐呵呵道:“师弟,你太厉害了,这么复杂的案子都给你破了。真是胜过狄仁杰,亚赛包龙图。”
裘智再是自大,也被朱永贤夸得脸都红了,薄面含嗔道:“大庭广众的,瞎说什么呢,让人听到了说我轻狂。”
朱永贤嘿嘿笑道:“我说的是事实,谁敢说你,我帮你说回去。”
白承奉看朱永贤一脸傻气,胃里不由自主开始冒酸水,暗道:你没说太上王比这俩人加一起还厉害,算很低调了。
裘智想着案子结了,衙里没什么大事,索性早退一会,换下官服和朱永贤回家了。
吃过午饭,二人小憩片刻,裘智就回来开始写卷宗。他的榜眼虽然有水分,但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文字功底,不一会就写完了。裘智现在为难的是,金家的财产该怎么划分。
裘智对法律本来没什么研究,卫朝的法律条文制定的又非常粗糙,他研究了半天大卫律,都不知怎么下手。
金老爷杀了海氏,对海氏娘家如何补偿;金老爷发家用的本钱是张家的,要归还他们多少;金老也死后两个妾能继承多少;金佑谦身世未知,该怎么继承。
这些问题大卫律里一条都不曾涉及,看得裘智直叹气。
裘智无奈,只能叫来了账房的李先生,让他去牢里找柳管家,先把金家的财产都盘清了,再想怎么判决。
乔师爷听说裘智把案子破了,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虽不愿替裘智出谋划策,但裘智不来请教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能自己拿乔,不能裘智不恭。
今天堂审,乔师爷猫在大堂后面听了一耳朵,中午又跟衙里的攥典、书吏聊了一会,对这个案子了解的十分清楚。乔师爷觉得留在裘智身边实在没有前途。
在乔师爷看来,裘智就该穷猛打,哪怕上了大刑,也要让柳管家认下金佑谦这个儿子。金老爷无后,金家的财产直接充公,到时阖府发财。裘智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太过妇人之仁。
乔师爷慢慢悠悠地走进三堂,裘智一见到乔师爷,就开始头大。他俩八字不合,见面准没好事。
裘智正要开口,乔师爷先开口道:“东家,听说您去涿州办案,真是威风的紧啊。”
裘智听出了乔师爷的言下之意,冷笑道:“我奏请过太爷,有了手谕才去的。”
大卫律严禁私自出界办案,裘智当然不敢明知故犯。
乔师爷捻着胡须,斜眼看着裘智,不咸不淡道:“您虽有太爷的手谕,但给海氏的尸骨挖了出来,带回了宛平,上午堂审又把海氏遇害一案给结了。您这个麻烦可是惹大了,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还不如当初听我一句劝,直接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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