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壮瞬间面色惨白,竟也不辩驳,哆哆嗦嗦地就要回屋子里取钱匣子来息事宁人。
雪雁气得眼圈发红,挣扎着上前理论:“王大哥,话要说清楚。我们家的田螺干干净净,街坊都吃,怎么偏偏就……”
“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田大壮猛地将雪雁往后一拽,力道之大,让雪雁踉跄着撞在桌角,痛得闷哼一声。
“你凭什么推我姐!”小阳立刻冲上前,像只被激怒的小兽,护在雪雁身前,怒视田大壮。
雪雁却似乎早已习惯,只是默默揉了揉痛处,拉住弟弟的衣袖,低声道:“小阳,别惹事……”
田大壮根本不看他们,只对着王癞子赔笑:“王哥,别听妇人胡说,我赔,我这就赔钱……”
这一幕,让黛玉心中一寒。这田大壮的对王癞子倒是有求必应,远超寻常,甚至到了不顾是非、迫不及待破财消灾的地步。
“且慢。”黛玉站出来。
周遭食客不由好奇这陌生女子是何来历,竟要插手这等闲事。
这般场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这田家铺子的饭菜虽做得香,却总有人寻衅滋事。
有些食客是真心喜爱,日日来捧场;另有些却是故意寻衅,动辄以吃坏肚子为由索要赔偿。
更奇的是田大壮此人,对外人总是唯唯诺诺,每逢有人闹事便忙不迭地赔钱了事;可对自家媳妇却凶狠得很,每回雪雁想要据理力争,反倒要遭他推搡责骂。
街坊们看在眼里,都不明白这妇人为何这般执拗,明明次次都要吃亏,却总不知退让,由着自家夫君这般作践。
“人命关天,岂是赔钱就能了事的?”
黛玉倒也不惧怕那一脸嚣张无比的王癞子,以及他身后的几个虎视眈眈的壮汉,而是走到雪雁跟前,“若真是田螺有毒,赔钱是纵容黑店,害了更多百姓;若是有人讹诈,赔钱更是助长歪风。此事,必须报官,查个水落石出。”
王癞子一听报官,反而越发嚣张:“报官?报啊!我怕你不成!”
田大壮原本也不想去,可是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也只好跟着大伙一同前往县衙。
几人推搡着来到县衙,小阳抢上前,奋力敲响了鸣冤鼓。
鼓声沉闷,很快,升堂问案。
县令姓胡,是个面团团的中年人,最怕麻烦。
他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人,眉头就皱了起来。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胡县令一拍惊堂木,声音带着不耐。
小阳抢着磕头,“青天大老爷,小人李小阳,状告这王癞子讹诈我家小店。他爹死了,硬赖是我家的田螺有问题,开口就要一百两。求老爷明察,还我家清白。”
王癞子也嚎哭起来,砰砰磕头:“青天老爷,冤枉啊!我爹就是吃了他们家的田螺死的,他们这是想赖账呢。”
他一边哭,一边偷偷瞄着田大壮,眼神里带着威胁。
田大壮被他看得一哆嗦,赶紧趴伏在地,声音发颤:“青天老爷,老爷息怒。是……是小店疏忽,惊扰了老爷……我们、我们愿意赔钱,愿意赔钱!只求老爷让我们私下和解,不必立案了……”
“姐夫!”小阳气得回头瞪他一眼。
雪雁跪在一旁,看着丈夫这副懦弱无能、一味退缩的样子,又气又急,却不敢在公堂上放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眼圈通红。
胡县令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大,尤其是田大壮那副俯首帖耳,一副只想赔钱了事的样子,更让他心生疑窦,觉得此案必有隐情,真是个麻烦。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
他看向王癞子:“你说有毒,凭什么认定就是田螺有毒?”又看向田大壮:“你急着赔钱,莫非是做贼心虚?”
最后撇了一眼小阳,“你又坚持要查,说他是讹诈。到底谁真谁假?”
王癞子道:“老爷,他们若愿意赔钱,小人……小人也可以不告了……”
田大壮连连点头:“赔!我们赔!”
“不能赔。”小阳梗着脖子,“赔了不就是认了吗?我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姐,你说句话呀。”
雪雁望着弟弟殷切的眼神,又瞥见丈夫那副不成器的模样,心中百转千回。
想到这些年赔出去的白银少说也有一百两,若是再这般下去,小阳读书进学的银钱都要被败光了。
她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开口:
“老爷容禀……民妇以为,还是该将事情查个明白。若真是铺子的过错,我们认罚;若不是,也好还我们一个清白。”
田大壮见自家娘子竟敢当众忤逆,心头火起,这婆娘何时长了这般胆量?
正要上前呵斥,却忽觉一道清冷目光扫来——正是那位被小阳称作“武功高强的侠女”的美娇娘。
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公堂之上与这等人物硬碰,只得悻悻跪坐回去,脸上又摆出那副温厚老实的模样。
胡县令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尤其是田大壮那反常的态度,心中更是不悦。
他冷哼一声:“你们当这衙门是菜市场,由得你们想告就告,想撤就撤?既然鼓已敲,案已报,本官岂能不管?若最后查实是诬告,或者有人报假案,按律,杖责二十,罚银十两!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此言一出,田大壮吓得脸都绿了。
杖责二十?还要罚银?他恨不得立刻捂住王癞子的嘴把钱塞给他。
黛玉见状,知道火候已到,对胡县令行了一礼:“县令大人明鉴。民女略通药理,方才在店中已初步查验,发现此事疑点重重,绝非简单的食物中毒或讹诈所能解释。田掌柜胆小怕事,只想破财免灾,却不知此举反而会纵容真凶,后患无穷。恳请大人立案侦办,民女愿协助查验,必能查明真相,使死者瞑目,生者安心。”
胡县令见她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不像寻常百姓,又言之凿凿,沉吟片刻,终于下了决心。
“好。既然如此,本案受理。”胡县令惊堂木一拍,“李氏‘稻花飘香’即刻起暂停营业,所有食材封存待验。本官倒要看看,这田螺里,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田大壮一听,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唯有小阳和雪雁,虽然害怕,似乎看到了希望。
得到县令命令,封师爷带着衙役和一名经验老道的仵作,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王癞子家。
小阳紧跟在黛玉和阿真身边,他是第一次踏进王癞子家的大门,平日里这王癞子一家总来“稻花飘香”吃饭,每次都说记账,姐夫田大壮也总是赔着笑脸说“王大哥的账以后我来收就行”,不让他和姐姐多问。
一进王家院子,小阳就愣住了。
这王癞子家,从外面看不过是寻常农户,里面却别有洞天。
青砖铺地,院子里还摆着鱼缸,廊下挂着鸟笼。更让他瞪大眼睛的是,屋里居然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正倚在门边嗑瓜子,看见官差来了也不怕,反而嬉笑着指指点点。
“这……这王癞子还有钱娶姨太太?”小阳忍不住低声嘟囔。
而王老爹的遗体,就那样直接挺地躺在里屋的木板床上,只盖了层薄布,连棺材都没准备。
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臭鸡蛋以及臭老鼠还要难闻的气味。
王癞子对此毫不在意。
小阳年纪尚小,雪雁想着“读书人不宜见白事”的老话,怕他见了王老爹的尸身会冲撞文运,便让他在院中等候。阿真自然也留在院中帮忙照看。
不多时,只见几个眼神飘忽、衣衫不整的汉子鬼鬼祟祟地想从后门溜走,被守在那里的衙役拦了个正着。
“大哥哥瞧见没?”小阳扯了扯阿真的衣袖,低声道,“那几个是镇上有名的赌棍。王家这会儿哪像办丧事,倒像是刚散了赌局。”
阿真微微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院角。
那里站着两个打扮艳丽的姨太太,正肆无忌惮地朝他抛媚眼。
其中一个穿着绛红衫子的,更是故意将衣领往下拉了拉,眼神黏腻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阿真只觉浑身不自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般露骨的勾引,与黛玉那双清泉般的眸子真是天壤之别。
那日在明月楼,黛玉虽也与他玩笑,眼神却始终清澈见底,如同山间初融的雪水,教人心生宁静。
哪像眼前这些女子,眼神里尽是食色性也的媚态。
小阳歪着头,不解地扯了扯阿真的衣袖:“大哥哥,这些女子为什么见到你就要脱衣服?是天气太热了吗?”
阿真闻言耳根微红,俯身温声对小阳解释:“她们不是在脱衣纳凉。真正的淑女,譬如你姐姐,譬如……林姑娘,无论何时都会端庄自持。这些女子这般行径,并非因为天热,而是失了分寸。”
阿真俯身平视着小阳,目光温润而坦诚:“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尊重之心对待女子。若是遇见心仪之人,更该以诚相待,以礼相守,而非贪图一时之欢。”
小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他稚嫩的心田里,这个大哥哥是他见过最温柔的君子。
他暗下决心,将来也要成为这样端方有礼的人。
小阳的思绪不禁飘向自家姐姐。想起姐夫时常对姐姐动手,而姐姐总是默默承受,从不反抗。
他攥紧小拳头,在心里默默立誓:将来绝不让心爱之人受半分委屈。
阿真见他神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了?”
小阳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阿真直起身,不再看那些姨太太一眼,侧过身,带着小阳走远:“看来这王癞子并非表面那般穷困。他爹尸骨未寒,家中却这般景象,着实可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