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去别家小住,不管是对黛玉,还是紫鹃、雪雁来说,都是格外新鲜的事。
一大早,紫鹃和雪雁跟着林府的两个姐姐端水进屋,伺候了自家姑娘梳洗。过一会儿,这府里的姐儿先从东厢房出来到了正房里,然后别院另居的哥儿也带着书童过来。
几个主子吃了饭,哥儿就先行礼告辞,要出门读书去。林家没有家塾,也不见请先生,哥儿是要去那家私塾不成?
紫鹃好奇,兰叶就说了:“咱们家跟隔壁张翰林家是几十年的邻居了,打老爷老太太那会儿就一直处得好。翰林和太太好心,知道咱们太太妇道人家多有不便,主动让安哥儿跟着他们家里小爷们一道念书呢。”
紫鹃恍然大悟,正好看见那边林家小少爷端端正正地辞了妈又辞了自家姑娘,最后跟康姐儿打了招呼,就跟书童一人提着一个小书篮子出了门。
负责照看两个小主子的魏妈妈一路跟着送出了二门,不过走到大门口就不出去了。剩下几十步路就由管家护送,送到人家家门口就回来,接着忙其他事情去。
正院里,姑娘带着姐儿在学诗。倒不是姑娘没事找事,是姐儿听说了姑娘会写诗,就求着姑娘给她讲诗。
有人带孩子,林家太太正好乐得清闲,自己在一边画画。
紫鹃原本来想跟着伺候,可太太挥挥手说不用她在一边干站着。她看看姑娘,姑娘也叫她自己玩儿去。
好在太太身边两个姐姐来拉她,让她跟她们一起去包香包。
“马上要到端午了,塞着草药正好驱虫子。咱们多包些,大家都有得戴。”
于是紫鹃就这样包了一上午香包,染了一身草药味,倒是挺好闻的。
中午吃了饭,太太让姑娘先别急着睡,非拉着她跟姐儿玩了会华容道才放两个人去午睡。
主子们都睡了,太太身边的两个姐姐也去屋子里睡。雪雁心大,人家睡她也跟着睡。紫鹃放不下心,硬是一个人打着哈欠守了一中午。
下午大家都起来了。太太继续待在书房里。姐儿倒是不听诗,拉着姑娘开始弹琴了。
紫鹃看两个姐姐,包了一上午香包,这会子又拿了纸笔不知道记什么,她不好意思多打听,看打了半上午瞌睡的魏妈妈在做针线,也就帮忙一起给哥儿姐儿缝衣服。
到了傍晚,等到哥儿回来了,一家子才用晚饭。
用过晚饭,主子们也不得闲,因为哥儿还要温白天学的书。在太太书房里温了书,姐儿就来讲她白天学的诗。
别说,还真讲得头头是道的。
紫娟看得稀奇。兰叶和秋桂见了,就悄悄同她说:“哥儿平日里都跟着隔壁家的先生学四书五经,诗集倒是看得少了。姐儿倒能随性,翻到哪本书高兴看就叫太太讲哪本书。
这两天姐儿忙着读诗,所以晚上就跟哥儿讲诗。早来半个月,你还能看见咱们姐儿跟哥儿讲《世说新语》,讲古来奇女子呢!”
紫鹃就忍不住在多看林家小哥儿小姐儿两眼。
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姐儿非要拉着姑娘一起睡。紫鹃还想守夜,但魏妈妈说她年纪大了觉少,她守就行。魏妈妈门一关,紫鹃只好回屋,回屋的时候正好看见兰叶和秋桂两个姐姐正好也吹了灯。
院子里安静下来,紫鹃躺在床上,耳边只听得见雪雁轻轻的呼吸声。
她睁着眼睛睡不着,心里想白天见到的人啊事。
大小三个主子,太太身边就只有两个大丫鬟伺候;两个小主子,哥儿身边一个书童,姐儿身边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小丫鬟,再就是魏妈妈。魏妈妈还多顾着姐儿些,哥儿那边,大晚上院门一关,就只有书童和一个老仆照应着。
刨开这些人,整个府里就只有一个大小杂事都管的管家、一个内院采买赵妈妈、一个拉米拉菜拉柴火的小厮、负责厨房的柳妈妈和给她打下手的一个小厮和他妹子,和一对儿负责花花草草以及各处洒扫的老夫妻。
其余的,没有针线房,没有浆洗房,没有开水房,没有车马房,没有茶药房……更别说围着主子们伺候的大大小小丫鬟婆子了。
针线怎么办?大衣裳请铺子里的巧手娘子做,里衣什么的自然家里就半包了。那浆洗呢?衣裳什么的院子里就洗了,大物件就找附近街上媳妇们,都是合作了好些年的,这附近人家都这么干,没什么不放心的。
茶水,除了好茶叶登记了收起来,家常吃的茶叶就放在各人屋子里,开水就在柳妈妈那打。打了开水就能泡茶,怎么这事谁还不会吗?
车马,车倒是有,可太太懒得养马了。养马的老头年纪大了也伺候不了马,太太干脆叫他转岗养花去。要出门了,大街上哪不是租车租马的。
至于药,药都在太太院子里收着。谁病了就大夫,大夫开了药就去太太那抓,抓不到就去街上买。太太说了,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除了好药材有机会收就收着点,其余的要么多干什么。
那主子们呢?这么点人伺候,怎么伺候得过来?兰叶和秋桂闻言就笑了,说你看看太太和姐儿,是要一堆人前前后后转着伺候的吗?我们凑过去献殷勤,太太反而要说你没事就去找点别的事。
就这么个宅子,就这么点人。紫鹃一天下来就摸清了林家平时过的什么日子。
得了空,紫鹃找在院里桂花树下逗猫的雪雁说话:“林家日子过得清简,也不知道姑娘习不习惯,受不受得住。”
“这有什么不习惯?受不住的?”雪雁抱着猫笑,“从前老爷还在的时候,我跟小姐不就是这样长起来的?如今反而更像回了自己家里呢。哎哟,瞧我说的什么话,这里本就是林家不是。”
雪雁说完就跑去叉果子吃,留下紫鹃一人心里如惊雷炸响。
是啊!亏她一心担心姑娘受了委屈,却没仔细想想姑娘到底稀不稀罕贾家呼奴唤婢的富贵日子?!
紫鹃回头去看黛玉,却见不知道管家来说了什么,太太就放下笔起了身。
“说接你家来住几天,可我看这大院子换到小院子,换来换去也是院子,四四方方的天看久了,究竟没什么意思。”白露拉着黛玉往外走,“马上端午了,城里城外都热闹得很,前儿隔壁周姐姐还约咱们去赏花呢,走走走,带你出门逛一天。”
马车、衣服、零钱、吃的喝的用的,就连防中暑的药丸子甚至银针都带上了。
白露准备周全,租了两辆车,把家里差不多一半的人都带着出门看热闹。
紫鹃看了看天上,觉得今天太阳不小。可见黛玉一脸兴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到了静玉池边,白露找到周太太汇合,然后炫宝一样拉着黛玉给关系好的一圈太太小姐们介绍。
“这是我家妹子,前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
黛玉见白露这么一说,周围太太们立时更热情了,拉着她关心问候,又给了许多见面礼,心里略一想,转眼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她家祖上虽同外祖家一样,也因军功封侯,可家里早早就鞭策子孙读书,与文士大儒往来颇多,到了父亲这一代更是高中探花,彻底迈进了文官圈子里。
如今对着一众文官家眷,嫂嫂不说她外祖门楣,只说她父亲是谁,难怪众人对她如此热情。
这边太太们聚在一起想说着大人八卦,那边就有姑娘们来拉黛玉去玩姑娘们的游戏。
白露叫兰叶跟着去,然后就放心跟老姐妹们一起坐下打牌。
有太太就趁着叫牌,低声道:“你也真是嘴紧,从来也不跟咱们说一声你家还是林大人同族。你这么着,咱们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跟你说那府里的八卦。二筒!”
“就是。三条!”
白露跟着出牌,“这怎么了,我家老爷去了,林大人一样去了,咱们家跟那府里可不是一回事。幺鸡,要不要。”
“我瞧着你家那姑娘也不像是那府里出来的。这么个清明灵秀的好姑娘,身子又弱,合该跟着你才是。碰!九万要不要?”
“是啊,我最近听见点事,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想想办法吧。要要要!我胡了!”
白露竖起耳朵,“什么风声?说来听听?哎呀姐姐你说你怎么就胡了!运气这么好,亏我这做好的牌就等着你呢!”
“哈哈,知道你不安好心,先跑一步。我是听说,那家里乱糟糟的,修道的修道,喝花酒的喝花酒,一群爷们享着福,偏不知道惜福。
前两年去了个孙媳妇那个阵仗就不说了,前段时间为了个小爷,也是闹得满城风雨。贵妃在宫里虽然有脸面,可多的是人见不惯他家。就说最近,忠顺王府不知道怎么恼了,王妃听说了那家小爷淫辱母婢害人跳井的事,就急着进宫跟娘娘讲笑话呢。
你说说,林大人的千金留在那府上,以后了怎么办呢?”
啪!
“九筒。”
白露打出一张牌,正谢着老姐妹们的提醒,就听外边忽然喧哗起来。
“宫里来人了!”一群丫鬟婆子们急匆匆跑了进来通报。
紧跟着就是几位头戴玉冠的女史。
“林家夫人白氏何在?”当前一人朗声道,“皇后娘娘召见,还请速速入宫。”
白露一步上前,“民妇在此。”
“请夫人这就随我们入宫。”
白露不慌不忙,“尚有小妹小女在侧。”
“无妨,娘娘吩咐,夫人若不放心,一并带去宫中便是。”
带黛玉入宫?
白露悄悄握了握手。
虽不知皇后找她做什么,但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那就请女官大人引路。”
白露出门时,正好瞥见牌友们悄悄给她使眼色。
使的什么眼色她也不懂,不过其中一个姐妹的口语她倒是看清了。
“贾家,玉姐儿。”
贾家?黛玉?
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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