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兴儿说:
“原来珍大奶奶的妹子是许了人家的,叫什么张华,如今穷的很,得了银子就退了亲了。”
王熙凤又说:“难怪前几日说给那府办事,原来办的是这事啊,和谁住着?”
兴儿道:“和他母亲妹子一起,昨儿她妹子抹了脖子。”
王熙凤听了难免好奇:“为的什么抹脖子?”
兴儿道:
“她三妹原先喜欢一个叫柳湘莲的,这段时日二爷在外恰好遇见了从外地回来的柳公子,就做主保媒,谁知道那柳公子是醉酒答应的,回来就有些后悔,来东府打听了,不巧听到焦大在那骂人,柳湘莲一听就要退亲。
“她三妹当着柳湘莲的面抹了脖子,死的惨烈。”
王熙凤愣了一下,念了句:“阿弥陀佛,果真性烈,同为血亲,怎么一个做人外室,一个贞烈自刎?”
说完又叹了口气,那兴儿害怕王熙凤,把知道的全都倒豆子说了出来。
王熙凤听累了,挥挥手叫兴儿下去,莫走漏了风声,等人走了,房里只平儿一人,王熙凤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平儿哪里见过王熙凤这样?瞬间就慌神了,忙跪下安慰:
“奶奶别哭了,当心哭伤了,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王熙凤抬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好半晌才说:
“原先你二爷拿剑要杀我,那时我的心就死了一半,只是念着年少夫妻,到底有感情在,可如今你二爷在外面偷娶,倘若正儿八经和我商议为着子嗣再纳一房,我就会不同意?可见家里的没有外面的香。”
又看着平儿道:“你也白长了这副容貌了。”
平儿一时也哭了起来,趴在王熙凤膝盖上泣不成声。
王熙凤又道:“如今我心也全死了,只等你二爷回来,我要亲自问问他,届时他不顾夫妻情分,我就退位让贤罢了。”
平儿猛的抬头:“二奶奶!”
王熙凤闭着眼睛不说话,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只是王熙凤没告诉平儿,当年她掉了那个孩子之后做了恶梦,别的不清楚,却真切记得梦里她下场不好,被休回家,死在狱中,死前也没能见巧姐儿最后一面。
王熙凤是个果敢的人,贾府如今又这般模样,只怕不长久,往日里念着夫妻少年情分,好赖她都受着,如今贾琏给的答案她不能满意的话,她就带了巧姐离开,左右她叔叔还在,她自请下堂在外另住就是了。
平儿见王熙凤如此光景,也知道王熙凤决定了的事不会回头,因此坚定的跪下哭求:
“我是奶奶的陪嫁丫头,奶奶……姑娘若是要走,别丢下我!”
王熙凤愣了一下,握着平儿的手道:“你……罢了,你愿意的话我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丫头。”
主仆二人又抱头哭了一回。
宝玉屏退了袭人等,边写文章便沮丧的问林如海:
“姑父,如今国孝,今年秋闱怎么办?”
林如海摸了摸胡子道:“放心,太上皇去了,当今圣上只怕要清理朝堂了,秋闱不会延期的,只是……罢了,这些和你说有些早,你先考上了再说。”
宝玉听了林如海的话才放心,他如今为了要娶黛玉,格外认真。
过了几日贾母精神好了,宝玉又去看贾母,正巧黛玉,湘云,探春,迎春,惜春等都在,见了宝玉就笑说:
“宝二爷如今可是大忙人。”
宝玉不好意思的作揖:“快别笑话我了。”
贾母招了招手叫宝玉靠近她,细细看了一会疼爱的说:“瘦了些,你读书用功是好事,只是千万注意身体。”
宝玉连连点头,又走到黛玉身边低声问:
“妹妹可好?”
黛玉点头,她前些日子做了决定,因此也不轻易和宝玉亲近了,怕自己割舍不下,看了宝玉心里还十分酸楚,面上却显冷淡。
宝玉见了心里不是滋味,碍着黛玉坐下,一直拿眼睛去看黛玉,也不说话。
湘云见了和探春嘀嘀咕咕,边说边看两人,发出笑声。
黛玉起身到湘云面前掐了湘云的脸:“云丫头和三丫头嘀嘀咕咕又弄什么鬼?”
湘云晃着脑袋道:“我们看二哥哥呢,想起他前儿疯傻的样子就好笑。”
探春也跟着笑了起来,宝玉倒不好意思了,忙起身找借口要走。
谁知还没出门,就见王熙凤满脸泪痕叫平儿扶着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一进来也顾不得家里姑娘们都在,跪在贾母面前哭道:
“老祖宗,您素日里疼我,如今再疼我一会,准了我自请下堂吧!”
这话一出,惊的众姐妹都站了起来,迎春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扶了王熙凤道:
“二嫂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何至于此?”
贾母也惊了,忙说:“可是琏儿又要打你?把他叫来!我替你做主,年轻夫妻哪有不拌嘴的?何至于此?”
王熙凤却摇头哭道:
“不曾打我,我是个小肚鸡肠不容人的,如今也没为二爷生下儿子,二爷大抵厌了,已然瞒着我在外娶了新奶奶,我怕碍着二爷,退位让贤罢了,只求老太太疼我一场,叫我把大姐儿带了去。”
话里话外语气竟是打定主意要走了,丝毫不像之前那样是求老太太做主的意思。
贾母气的不行,厉声问:“你说琏儿停妻再娶!?什么时候的事!?”
王熙凤捂着脸落泪,平儿哭道:“就是敬老爷没了之后。”
贾母气的倒仰,停妻再娶倒好说,可国孝家孝两重娶亲……
“琏儿那王八羔子呢!快叫拿了来!”
王熙凤忙说:“老祖宗要审二爷,我不敢说什么,只是还求老太太做主,准了我去,免得日后新人进门,我闹出什么事来大家面上不好看。”
贾母道:“凤丫头,你且宽心,我再不会叫你委屈。”
说完继续要贾琏过来,王熙凤目露失望,她是真心求去。
这时贾琏来了,黛玉等姐妹忙起身扶了王熙凤进去里间坐着细声安慰王熙凤和平儿。
贾琏一来献给贾母行了礼才说:
“可是凤儿来找老太太告状了?为这点子小事劳动老太太,她也太不懂事了。”
原来贾琏这两日回来,听兴儿说王熙凤知道了这事正忐忑呢,回了家见了王熙凤先陪了笑,王熙凤冷着脸就问他:
“听闻二爷在外面另娶,怎么不叫新妹妹来给我敬茶?”
贾琏有些理亏,低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里敢叫二奶奶脏眼?”
王熙凤失望的看着贾琏,那尤二姐也是贾琏费心娶的,如今在她面前就是上不得台面。
“我且问二爷一句,大夫说我怕是不能生养了,那二姐儿若是生了子嗣,抱在我膝下养了如何?”
贾琏见王熙凤松口自然开心,刚要点头又想起尤二姐娇媚的样子,又犹豫起来,好一会才说:
“凤儿胡说什么?我们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说完又小心试探:“既然你接受此事,那二姐?”
王熙凤丢了本律法给贾琏道:
“你可知国孝家孝停妻再娶是重罪?我接纳了她做正经二房岂不是带累家里。”
贾琏翻了翻嬉皮笑脸道:“有二奶奶松口,等过了这阵再让她过了明路给二奶奶敬茶就完事了,谁来翻旧帐?”
王熙凤深呼吸一口,倘若贾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和她商讨一番,她日后就安心做这个二奶奶,可贾琏并不当一回事,王熙凤语气平淡的说:
“二爷,我们和离吧,你不同意休了我也行,就说我善妒无子,我都认。”
贾琏顿时皱眉,随后语气不太好的说:
“不过是纳个妾,天底下那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这么多年都没给我生个儿子,我纳个妾怎么了?你就闹的要和离?改日我倒要问问你们王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王熙凤道:“我是醋婆子,见不得你纳新人,到时候新人进门我毒死了她再自个儿死了,落得个干净,你再娶新人岂不更好?为了不闹出人命,你还是放我走吧。”
贾琏气了:“好好好!你要走我不拦着,你走了我另娶个年轻能容忍人的,只要你求了老太太答应我立马就写休书!”
王熙凤二话不说,拿了当年的婚书出来,带了平儿就去找贾母。
贾母叫贾琏跪下:“孽障!往日你闹的我都不管什么,如今纵的你越发不知轻重了!”
贾琏反驳:“凤儿不容人,我不得已才在外边养了一个,旁的像孙儿这么大年纪的儿子都能走路了,偏我膝下只一个大姐儿!”
贾母沉默下来,随即颓丧道:
“你可知你犯了重罪?国孝家孝停妻再娶,叫人知道了参一本如何是好?”
贾琏满不在乎:“我也没大张旗鼓,其他人不知道,等风头过了自然就没事了,再说了宫里还有娘娘在呢。”
贾母失望的看着贾琏,里面王熙凤走出来看着贾琏说:
“今儿在老太太这里,我们也做个了断,你先前就说要治死了我好另娶,如今我也不碍着你,写了放妻书,大姐儿给我,左右你有新人给你生好的。”
贾琏看王熙凤不回头的架势一时气性上来,不顾劝阻果真写了放妻书,按了手印叫人拿去做了公正。
等邢夫人王夫人听了消息赶来,王熙凤已经拿到了过了明路的放妻书,冲着贾母跪下道:
“老太太,我在你家有十年了,自问没出过什么岔子,如今我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老太太,还望老太太莫要嫌弃。”
贾母老泪纵横连连念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王熙凤一抹眼泪,起身带着平儿头也不回的离了荣庆堂,回去整理了嫁妆,叫平儿在外租赁了一个院子暂时安顿下来,又把巧姐儿带了去。
众姐妹都舍不得王熙凤,都泪眼婆娑的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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