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在贾母面前讨鸳鸯了,鸳鸯也落了个清净,一心一意只管服侍贾母。
又因为国丧期间,家里的小戏子们都要遣散,园子里养的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都不能留,因此王夫人做主叫女孩子们的干娘领了去,谁知那些女孩子都不愿意回去,原来那些干娘都不是好的,跟了出去只怕再被卖一回也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
王夫人见状思索一番,恰好各房丫鬟有到了年纪要配人的的,多了几个空,索性就把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分到了各房服侍。
黛玉哪里分到的是藕官,就是先前湘云心直口快说和她长得像的那个小旦,黛玉见了,也怜惜这些女孩子自小吃苦,因此叫紫鹃好生安排着。
到了七八月的时候,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先前太上皇驾崩,宝钗已经有三四个月没回来了,这次到了探亲假的时候才回来看看薛姨妈,长乐公主要守孝,不能跟着出来玩,原先说好请黛玉他们进宫也不能了,因此特意拖宝钗带了礼物分送给黛玉等人。
黛玉湘云等见了宝钗果真高兴,拉着手说话,又陪着宝钗去看薛姨妈。
薛姨妈如今苍老了不少,见了宝钗还是高兴的,拉着宝钗的手问她在宫里可好。
宝钗一一回答,整个人比先前更加沉稳了。
见了薛姨妈又去给贾母请安,贾母许久不见宝钗,见了宝钗拉着手说了好一会话,又问起元春在宫里如何,听宝钗说一切都好才放人离开。
宝钗回了蘅芜苑静坐一会,又带了莺儿去黛玉那里,问起王熙凤来。
黛玉和宝钗湘云三人对坐说话,黛玉道:
“凤姐姐如今在外面住着,前儿还打发人给我送了信,说等天不热了请我们和老太太去她哪里玩呢。”
宝钗倒愣了一下问:“凤姐姐真?”
黛玉和湘云点头,湘云却道:
“我说凤姐姐走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前儿琏二哥哥还为了那个逼走凤姐姐的外室要死要活呢,就是许久不见巧儿,有些想她。”
宝钗叹了口气到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而说到:
“过几日八月初三就是老太太生日,听说姨父这几日也要回来,听我妈妈说难得人齐,加上又是老太太八旬整生日,因此要大办,不知道凤姐姐会不会带了巧姐儿回来。”
黛玉点头:“前儿在老太太那里听了一耳朵,说是从七月二十八日开始呢。”
宝钗听了就笑说:“那我倒赶巧了,公主见我许久没回家,她又守孝这段时日不上学,所以特许我在家多住几日再回呢。”
湘云和黛玉都高兴起来,那边迎春探春惜春路上遇见了也结伴过来,听宝钗这么说都高兴的很,又商量着起诗社作诗,还打发人去请宝玉。
宝玉很快就来了,见姐妹人齐,黛玉又高兴,他也高兴,就问:“可是要起诗社?”
黛玉见了宝玉神情就有些淡淡的,低着头不说话。
宝钗见了就悄悄看了一眼湘云,湘云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吵架。
宝玉见黛玉这个样子心下无奈,他这段时日读书越发用功,他想着黛玉这样只怕是他能力还不够让黛玉有安全感,只等他考中了就去贾母那里求娶黛玉。
宝钗细想了一下,她在宫里得空的时候元春总是叫她去凤藻宫,话里话外都在夸她,又说起宝玉,言语间有赐婚的意思,宝钗每每都推说公主和皇后那边找她脱身,只是长此以往也不行。
万一元春求到皇后头上,只怕她也无法拒绝了。
探春见三人神色各异,再加上王夫人透露出来的意思,索性岔开话题笑道:
“好容易人齐了,怎么又不说话了?我已经叫了人去请宝琴岫烟纹儿琦儿去大嫂子那里,我们现在过去正好,再商量一下起诗社,趁老太太寿宴前起一社才高兴呢。”
黛玉率先起身拉起湘云往外走边走边说:
“那我和云儿可就先去了,回头你们最后到的可要多做一首。”
湘云原本和黛玉走,听黛玉这么说立马松开黛玉一本正经的道:“那我不走了,等你们都走了我再去,然后我多作几首叫你们瞧瞧!”
这话说的大家一时又都笑了起来。
宝玉笑完才正经道:
“也好,等老太太寿宴一过我要出趟门呢,今儿也算聚一聚了。”
黛玉听了脱口而出:“去哪里?”
问完又住嘴,有些懊恼的别过脸去。
宝玉见黛玉搭理他就十分高兴,也不在意黛玉说完就别过脸,脸上带着笑就回道:
“本来不想现在说,怕你们笑话我心比天高呢,我要去参加秋闱,争取考上了明年考春闱呢。”
黛玉又忍不住问:“怎么这么急?”
宝钗湘云探春笑说:“宝兄弟如今越发出息了,等你早日登科我们也跟着沾光呢。”
宝玉挠头越发不好意思,捡了黛玉的问题回:
“先前我担心太上皇驾崩,取消本届呢,谁知陛下开恩,只延期了,不曾取消,我就想着下场试一试吧。”
黛玉又不说话了,迎春和探春都说:“很该如此,也好叫老太太她们高兴呢。”
几人到了稻香村,宝琴等果然已经到了,众人商议着诗社,都兴致勃勃的拟题目。
黛玉说了几句之后就走到一旁坐着,宝玉见了走过去坐在黛玉身边,低声道:
“这段时日妹妹怎么也不理我?可是我哪里得罪了妹妹?若是得罪了妹妹,妹妹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是别不理我。”
黛玉看着窗外道:
“你哪里得罪我了?只是如今我们一年大一年的,也不好再像小的时候那样混在一处了,便是亲兄妹也要有避嫌的时候呢,倘若将来你娶了二嫂子,我只和二嫂子说话罢了。”
宝玉顿时呆了,见黛玉说完话也不看他,心里有些生气:
“妹妹何苦说这话?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黛玉立马站起来:“什么心思?这么多人呢,二哥哥再胡说我要找老太太去了。”
说着就要走,宝玉也跟着起身去拉黛玉。
李纨宝钗等正说话,冷不防见这兄妹俩又闹起来,忙走过来劝:
“好好的怎么又吵嘴了?”
黛玉道:“没有吵嘴,二哥哥胡说呢。”
宝钗拉着黛玉到一旁笑说:“我回来的时候见你们不说话还纳闷呢,原来是真闹别扭了,回头叫宝兄弟给你陪个不是。”
黛玉神色淡淡:“也不用陪不是,本来就没什么。”
这下宝钗诧异起来,却也不说,只把话往心里放了又拉着黛玉作诗去了。
宝玉那边也被探春劝了,心里却还想另找机会问问黛玉到底怎么了。
傍晚散去,姐妹们都各自回去了,潇湘馆和怡红院离得近,因此宝玉和黛玉同路回去,只是黛玉自顾自的走,并不理宝玉。
宝玉见没人了,就追了上去:
“今儿我实在不明白,妹妹好好的就不理我了,又不说我做错了什么,还说什么莫名其妙的二嫂子的话。”
黛玉心里难受,见了宝玉这样更加难受了,只说:“二哥哥该知道,男女有别,别离我太近了。”
宝玉一时有些生气了,气过之后见黛玉往前走不理他,忽然福至心灵,喃喃自语:
“是了,我只当我坚持,求求老太太就能如愿,可妹妹不一样,她孤身一人寄人篱下的,太太的态度又是那样,她如今不理我才是对的,只怕她心里也难受呢。”
黛玉走远了没听到这话,只是见天色晚了到底不放心,进了潇湘馆就对紫鹃说:
“你去看看宝二爷,送他回了怡红院再来。”
紫鹃欲言又止最后叹气点头,转身回到宝玉面前说:
“二爷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回去吗?”
宝玉回过神来,见了紫鹃认真的说:
“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叫她放心。”
紫鹃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点头赢了,刚要送宝玉回去,就见袭人找来了,把宝玉交给了袭人,紫鹃才回了潇湘馆。
黛玉正在卸下钗环,见紫鹃回来就问:“可送回去了?别明日在外面站久了中了暑期又折腾起来。”
紫鹃笑道:“袭人来接了回去呢,姑娘放心。”
黛玉点头不语,紫鹃又说:
“二爷叫我带句话给姑娘。”
黛玉停了动作,抬头看去,紫鹃就接着说:
“我也不明白二爷什么意思,二爷只说: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叫她放心。”
紫鹃说完,黛玉神色就怔住,许久才放下手来,也不说话,只看着铜镜出神。
到了晚间要睡下的时候,晴雯忽然来了,见黛玉正要睡就笑说:
“我就说明儿再来,那位爷非要我立马过来,林姑娘都要睡了,我这一来岂不打搅林姑娘好梦?”
黛玉笑着靠在床头问:“他叫你这会子来做什么?没的扰人清梦。”
晴雯走上前递了个锦匣给黛玉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们爷巴巴的叫我送来,想是什么好玩的,念着姑娘呢。”
黛玉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几方旧帕子,是她以前用过的,不知怎么就到了宝玉哪里,如今还回来还好好的,可见平日里珍惜,又见上面有字迹,黛玉正要细看,晴雯就起身道:
“天色不早了,林姑娘早些睡,我先回去给我们爷回话了。”
黛玉忙叫紫鹃送了晴雯出去,自己细看提了诗的帕子,她何等聪慧?自然明白宝玉的意思,只是又不免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时感动一时又觉得自己是个无根浮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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