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宝玉到了王夫人的上房,见了贾环从旁边溜出来就招手问:

“环儿过来,这段日子可有读书?”

贾环低着头走到宝玉面前小声回答:“族学散了,没请先生,因此这段时日都没读。”

宝玉听了微微皱眉,他如今明白了一个道理,独木难支,他家的情况靠他一个人不行,因此他有心要督促贾环贾琮贾兰读书。

“即便如此也不该荒废学业。”

贾环听了奇怪的看向宝玉。

宝玉说完之后忽然怔住,随即摇头笑了笑,他如今也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这说教贾环读书的模样可不正和当初贾政说教他一样了?

贾环应了声,宝玉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进了屋里给王夫人请安。

王夫人才收拾好,正要拿了对牌安排今天的事,见了宝玉慈爱的笑道:

“你如今也大了,你凤姐姐自请离去,我也没个臂膀,只盼着你早些娶个儿媳妇回来,好为我分担分担。”

宝玉听了心下一动,试探的问:“太太说的是,即如此说可是太太和老太太有人选了?”

王夫人笑道:“你也不知羞,直接就问了起来,不过也是该问问,我和你大姐姐都觉得宝丫头很好,虽说大两岁,却是个知礼的,你如今读书上进也需要个宝丫头来做你的贤内助。”

宝玉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解下那块玉放在王夫人面前道:

“想来是太太听了金玉良缘的说法了,我却要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太太莫怪儿子不孝,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叫我和不喜欢的人过一世,我宁愿出家做和尚去。”

王夫人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这还是宝玉第一次顶撞她,王夫人点了点心神道:

“大家公子守礼知规矩,哪个不是凭父母安排的?许是哪个狐媚子勾了你去,叫你生了歪心思不成?真是冤孽,此事你就是问老太太,老太太也是答应的。”

宝玉:“我不信,老太太最疼我,娶亲这种大事无论如何都不会不顾我的意见!”

说完宝玉就跑去荣庆堂找贾母了,贾母最疼他和林妹妹。

王夫人见了忙起身跟了过去。

到了荣庆堂,贾母见了宝玉果真开心,拉着宝玉道:“见过你母亲了没有?吃了早饭没有?鸳鸯,把你宝二爷的饭也摆来。”

鸳鸯答应着出去,宝玉坐在贾母旁边道:

“老太太,方才太太怎么说要给我定宝姐姐?我是不答应的,也不怕老太太笑话,我宁愿出家做和尚也不娶不喜欢的人!”

贾母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婚姻大事哪是你们做小辈的自己提出来的?你即便心里有人也该为对方着想,这世道对女子不好,你若是走漏了风声,人家还活不活了?便是不喜欢给你说宝丫头回来你也不该这样大大咧咧的嚷嚷出来,回头传出去宝丫头又怎么活?”

宝玉愣了一下,低了头想了一回道:

“是我莽撞了。”

那边王夫人又拿了玉追过来道:

“你即便不同意也不该丢了你这玉,回头生了事如何是好?还不带上?”

宝玉看着王夫人说:

“这玉我不要了,太太留着吧。”

贾母顿时就落下泪来:“你这孩子,好好的又不要玉了做什么?”

王夫人见宝玉僵持着,到底心软道:“你的亲事也还没定,我还在为你相看,便是不满你宝姐姐,也不该如此,回头误了你宝姐姐的名声,叫你姨妈知道了怎么想?况且你如今有功名在身,也有好些家里来问的,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急了,还不把玉带上?回头老太太急坏了,等你老子回来看他不锤你一顿。”

贾母也说:“听你母亲的,快带上吧。”

宝玉看贾母颤巍巍的样子,猛然发觉,贾母比他记忆里苍老了许多,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如今已经花白了,宝玉接过自己的玉沉默的戴上。

贾母这才笑了起来,拉着宝玉坐下用早饭还说:

“等明儿你姐姐妹妹们回来了,见了你想来要吓一跳了。”

宝玉勉强笑道:

“哪老太太不许说,我躲着吓下林妹妹他们。”

贾母连连点头,又笑呵呵的吃饭。

王夫人伺候贾母用完饭才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坐下沉了脸色:“早知就不该叫宝玉进园子里住,当日袭人劝我我就该把宝玉挪出来。”

金钏儿捧了茶来道:“太太何必动怒,二爷孝顺呢,太太说的话,二爷不过一时没明白,到头明白了太太是为了他好,想来就应了。”

王夫人点头:“是这个理,对了,老爷可有信来?也不知道今年回不回来过年,等老爷回来了,我定要和老爷商议宝玉的婚事。”

金钏儿笑道:“还没去问呢,一会儿我去问问,算着日子老爷也差不多来信了。”

王夫人点头不语。

宝玉回了大观园,见园子里只有洒扫的婆子在忙,姐妹们都不在,一时伤感起来,走到芦雪庵就想起昔日和姐妹们联句的场景,不免长叹一声,又不知不觉走到了潇湘馆外,也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着。

林如海跟着宝玉出去了一趟回来,也十分想念黛玉,第一时间就飘来了潇湘馆,见黛玉不在也没走,就在潇湘馆外呆着,又看潇湘馆煎药的炉子落了一层灰就欣慰起来,想来这两个月黛玉身子不错,也没吃过药了。

这会见宝玉站在外面发呆,索性就飘到宝玉面前问:

“你怎么又在这里发呆?天阴沉的看着要下雪,你别在这站着,回去吧,回头着凉了也不好。”

宝玉像是没听见,过了一会儿才说:

“姑父,为什么太太明里暗里的不许我和林妹妹在一起?”

林如海摸了摸胡子道:

“内宅的事我也不太明白,在你家,我虽是个鬼魂,却也要避嫌,因此不太往你家内宅去,不过昔日倒听你姑母提过几句,你姑母未出阁时在家金尊玉贵,大家规矩,进门的新媳妇不仅要伺候公婆,还要服侍小姑子,你姑母也是个事事精致爱挑剔的,想来无意中的罪过你母亲,这也是你姑母嫁到我家之后偶然间明白过来和我说的,当时还说等我任满回京了要好好给两个嫂子赔不是呢。”

说完又是一声感慨,毕竟物是人非,他们夫妻二人到底生前没再回京了。

宝玉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是我不好,勾起姑父的伤心事了。”

说完忽然又冒出一句:

“姑父,我好奇很久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妹妹你虽然死了却一直陪着陪妹身边呢?告诉了妹妹,妹妹定然开心。”

林如海道:

“我何尝不想让玉儿开心?不过鬼神之事到底异常,你妹妹心思敏感,若知道我变做鬼跟着,定然不肯叫我在外飘荡,指不定还要想法子见见我呢,若是见不到我,倘若和我说话时,叫人见了,岂不说她?原本在你家行事无差错背后还有婆子说嘴呢,我无意间撞到过许多次了。

“再则,我一个鬼,阴气重,玉儿知道了我也舍不得离她太远,久而久之岂不叫她身子骨更差了?”

宝玉听了幽幽的看向林如海道:“……那姑父就忍心跟着我了?也是,我身子骨强壮呢,还有,姑父撞见嘴碎的丫鬟婆子背后说妹妹怎么没告诉我?告诉我了我叫老太太做主处置了也好给妹妹出口气。”

林如海哈哈大笑,拍了拍宝玉的肩:“我一开始也担心,因此不常靠近你,只是后来我发现约莫事你那块玉的原因,我的存在对你并无影响,原先我还猜疑你那玉石骗人的把戏,谁知真是个仙物,至于那些婆子背后说,我背地里晨她们半夜赌博的时候狠吓了一回,后来你家老太太又抓赌,把他们都撵了出去。

“不过这只是我撞见的,想来背后还有不少这样的嘴碎的婆子。”

宝玉听了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总觉得家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亏待了黛玉,随即又灵光一闪拿着脖子上的玉道:

“等妹妹回来,我把玉给妹妹带,好歹叫你们父女能有机会交流一番?”

林如海果真十分心动,只是想了想还是摇头:“此事不急,你先解决你家的事,回来的一路我观察了,只怕你家时日不多了。”

宝玉顿时耷拉了脑袋,许久才说:“我知道了,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做,老爷不愿意听我说话,琏二哥哥自从二嫂子请离后越发胡来了,老太太又年迈。”

林如海道:“我看你那前二嫂子到有几分远见,这会离了好歹也是个退路。”

宝玉叹气:“别的我倒不担心,只是家中姐妹不该受此灾,二姐姐倒有了好归宿,那二姐夫为人行事我都见过,将来定会对二姐姐好,只担心三妹妹四妹妹还有云妹妹林妹妹。”

林如海又说:“这也不难,你家终究是保不住这份荣耀,你想法子在外置办一些家产,将来真到了那一日也好安顿家里无辜的姐妹。”

宝玉道:“我是个无用的人,只是姑父真的没办法让我家避免祸事吗?”

林如海摇头:“你家是死局,陛下铁了心要办的。”

宝玉眨了眨眼间忽然问:“要是抄家我也入狱了,姑父还愿意把妹妹许给我这个罪人吗?”

林如海挑眉:“看你妹妹喜欢罢了,左右你家的事连累不到她身上。”

宝玉复又欢喜起来,家里要抄家这事林如海给他预示过很多次,他也不那么紧张了,因为林如海说了,抄家归抄家,没有其他罪行,家里无辜的人最终不会有事,又听林如海的意思是只要黛玉愿意他是不管的吗。

想到将来还有机会和林妹妹在一起,宝玉心里的愁绪都散了不少。

此时天空下起雪来,雪雁在潇湘馆里见了宝玉在外面淋雪,,忙拿了伞出来道:“你在这里淋雪做什么?回头病了太太又要动怒了。”

宝玉拍了拍脑袋笑道:“一时看景色看呆了,多谢你送伞给我,我这就回去了,你也别在外面呆着,天冷的很,回头病了,林妹妹也要心疼的。”

说完结了伞就往怡红院跑,雪雁也不管他了,自己跑回去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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