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送各房上好“人参”一事,没有惊起任何水花,毕竟外头人人都知道,王家的儿孙没一个争气的,王子腾王子胜两个又极其宠爱家里的女孩儿,什么好东西不往贾府送,如今不过是往女婿家送点儿药材,算不得什么。
但是在贾荀眼里,最近的桩桩件件无不透着古怪,自诩仁君的皇帝突然在原来无所谓的事情上大发雷霆,王家匆匆送过来的大笔金银,还有自家大姑娘急匆匆的定亲,都像暴雨将至时前挣扎虫豸煽动的翅膀。
就在这时,贾母和王夫人提出要去道观还愿,只说自己当年许过大愿,如今也该还了。王夫人本不太愿意,因为贾母岁数实在是大了,道观又在山上,就算是把老太太抬上去,这一路也太过颠簸。
但是贾政却同意了此事,甚至还停了贾荀的功课,许他回后院儿陪长辈们乐呵。只等下月初,一家人一起登山去道观陪老太太还愿。
并且就在这一个月时间里,贾琏给巧姐儿也定下了亲事,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人家,只定下了一个耕读人家的小举人姓朱,这家人唯一跟贾家有关联的,就是他们受过贾赦的那么点儿恩。
贾赦这个人平生最爱金石玉器,别的一概不管。偏偏这朱家当时糟了难,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卖了自己祖上留下的两幅字画,可是画卖了,钱却没有到手,一家人在摊子边抱头痛哭,正碰到贾赦骑马过去。
这贾赦眼力极佳,画不画的他看不上眼,但是放画箱子的小锁头,却不是凡品。于是他马都没下只令小厮扔了银子,自己抱着箱子就回了。
贾赦人虽烂,碰到喜欢的东西出手却极大方,朱家人迷迷糊糊得了钱,忙回家赎地赎房,这一家人心思也单纯,只说很是感念贾赦,每到年节儿都会送点儿节礼来。
贾家倒也不是吝啬的人家,见他们年年送礼来,而且每次都是尽心尽力极其费心,每年也会回点儿什么,两家倒也算是有了交情。
但是巧姐儿再怎么说也是大家小姐,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个人家?
贾荀心里的焦虑越发重了,但是家里的大人听他问的话多半是一笑而过,只会说他小小的人儿,很不必操心家事。
倒是贾琏,听了他的问话露出了几分颓唐。贾琏的状态也是糟,年轻时候翩翩公子不知愁苦,如今却连衣饰都不精心了。
但贾琏最后还是拍拍他道“能有什么事儿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罢了,这两家已经是很好的人家了,对咱们家也是恭敬,等两个姑娘过去了,应该也不怎么吃亏。”
时间就在贾荀的担忧里度过了,贾赦依旧醉生梦死,贾政心平气和读书写字时不时写诗作画惬意的很,贾母每日抹牌聊天时不时还会叫女先儿取乐,王夫人倒是沉默了很多,时不时就去小佛堂拜佛。
黛玉和宝玉也是照样过日子,倒是贾琏凤姐儿两个人,很有破镜重圆的感觉,贾琏也不出去浪荡,凤姐儿居然拿了多年未动的针线给他缝了两个荷包儿。
两个姑娘定了亲就常常被拘在屋子里不出来,贾荀其他的几个姊妹又各自养活在母亲身边,惹得他又无趣又焦躁。
贾母只以为他是盼着去道观玩儿,笑道“真是个顽皮小猢狲,这就坐不住了。”便令家人提前出发,也能在道观多住几日。
下面人忙不迭的应了,终于赶在二十二,一家人上了山去道观还愿祈福。
贾荀还小,只得和黛玉坐在一个轿子里,但即使是轿子也颠簸的很,贾荀又晕又困迷迷糊糊就快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雪雁跟在了轿子边,隔着帘子低声说“姑娘,我看的真真儿的,琏二奶奶本来说要来,又说身体不适要坐马车,但最后的马车上根本没人,琏二爷也是,一开始还骑着马跟着,这一会儿功夫说有事儿也转回去了。”
黛玉沉默了一下,叹息道“圣明之人就是如此行事的吗?”贾荀的瞌睡被这一句话惊去了,雪雁也吓了一跳低声道“姑娘,说不得的姑娘。”
黛玉拢了拢贾荀身上的小披风道“怕什么,虽然我是个女子,但评说两句隋唐史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贾荀此时确实心思澄明,王家的好参,两个女孩儿的婚事,加上陈先生说的家事,当今怕是要对王家动手了,而且听黛玉和雪雁的话,怕是凤姐儿也被牵扯进去了。
但是凤姐儿发利钱儿,包揽诉讼等等罪过,很多年前就被平了,如今还有什么事儿能把她也牵扯其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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