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睡的可好?”灵雨端着热□□走到床边,抬手挑起帘子看贾荀正迷迷瞪瞪的抬着手被灵芸和马氏套衣服。
“今儿起的有点晚了,你们也不唤我起来,一会儿还得去母亲那边用中饭呢。”贾荀喝了一口热□□,才彻底醒过神儿,看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扭头对马氏抱怨道。马氏笑道“咱们奶奶特地嘱咐了,说早上不用叫您,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要我说您也该好好歇歇,咱们这样人家那都是享不尽的富贵,哪用哥儿这么拼命呢?”
贾荀摇摇头道“我的学业实在是太松散了,你记得把我这几天的大字整理出来,母亲今日要看的。”
其实贾荀早些日子就该去进学了,但一来这段时间家里顾不上这个事儿,二来冬日里头,数数日子也快过年了,老太太的意思是等过了年开了春儿再去外头请新先生,也让贾荀松快松快。在她老人家的眼里,贾荀在贾政眼皮子下进学,那已是天下第一可怜孩子了。
加上黛玉照顾老太太这段时间没能顾上儿子,她心里内疚的很,觉得贾荀跟自己都不大亲近了。便决定这段时间先教贾荀一段时间,直到新先生请到。
灵雨又素来机灵,想到贾荀说是要到黛玉跟前学习,估计还是宝二奶奶想儿子了,所以便只收拾了贾荀抄写的诗词,让灵芸带上。
于是等到快午饭时,贾荀就带着灵芸往黛玉屋里去了。灵芸还是老样子,跟在贾荀身后低头走路一声不吭,还是贾荀扭头看了她两眼问道
“你这披风外头的料子,我瞧着很是眼熟。”“是,这是灵雨姐姐赠给我的,当时,当时我没来得及裁冬衣,灵雨姐姐就把她的披风送我了。听灵雨姐姐说,这披风料子是琏二奶奶赏的,因着她娘办事牢靠。”
贾荀一琢磨也反应过来,贾府办事儿的效率向来对人不对事的,加上灵芸过去曾是官家小姐又很是受宠,怕是不会做整套的衣服,就算灵芸拿着钱求人帮着裁衣,估计也赶不上要穿的时候。
“我箱子里应该还有几匹不知是什么织的红呢羽,等回去拿出来你们几个分一分裁件儿袄子,那东西抗风,反正我素来不喜大红,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是,多谢哥儿。”灵芸行礼后又犹犹豫豫道“只是哥儿,那呢羽太贵重,我们穿到外头怕他们说您的闲话。”
“你若是担心这个,把他做成里子便是了,自个儿暖和那才是真的,很多事儿也是这样,里子才是真的。”灵芸听了这话没敢接茬,只把头低的更深了。
等贾荀走到黛玉院子里,就看紫鹃站在门口儿,手里抱着只鸳鸯眼儿的猫对院门儿张望。紫鹃见贾荀过来,喜得笑眯了眼,撂下猫就走过来牵了贾荀的手。
“哥儿可是来了,路上冷不冷,马妈妈说你上回吃羊肉吃的好,今儿奶奶特地传了锅子,特别肉是蒙古那边过来的羊肉,只有个三五斤,全都送过来了,说是比上回的羊更好,哥儿也多吃些,温补温补。”
“哦还有,您上回喝了好喝的花露,也多包几瓶回去,这本是咱家亲戚送过来的,老太太说奶奶孝顺,照顾的尽心,就都送过来了。
但奶奶记着你说喝□□喝絮了,就只开了一瓶给二爷喝,其它的都留下给您了。”
贾荀点着头,问道“这只尺玉看着漂亮,哪里来的啊?”
“这不是冬日里头无聊,奶奶身子又不宜多在外头戴着又不爱玩儿牌,只坐着看书写字,二爷怕奶奶伤了眼睛,特地寻了这小祖宗来,听茗烟说花了整整二十两,是人家训好的猫,会打把戏逗人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白猫翘着尾巴一下子钻进帘子里头到屋子里去了。紫鹃指着晃动的帘子笑道“哥儿瞧瞧,多是个会看眼色的,这是讨好奶奶去了。”
贾荀也笑,掀了帘子走进屋子。
刚一进屋贾荀就被暖气冲的鼻子一痒,好在屋子里没有焚香,只有一点儿瓜果清香,贾荀吸吸鼻子,好容易才把喷嚏压了下去。
黛玉正坐在里屋,听到外面儿的声音,撂下手里的笔走出来把贾荀揽到怀里笑道“快让我好好瞧瞧,前些日子吓着你了吧,脸上肉都瘦下去了。”
贾荀笑道“母亲也不多来瞧瞧我,我想过来请安您也不让我来。”“我这人荒马乱的,伤了你或吓到了你怎么好?好了,今儿中午做的都是你爱吃的,我还有个好东西要送给你呢。”
贾荀被黛玉牵着到桌边坐下,就看紫鹃拿了个铜扣小匣子过来,黛玉接过匣子笑着推到贾荀眼前,贾荀想打开,黛玉却按住匣子盖子,笑眯眯道
“荀哥儿先猜猜我给你备了什么好东西?”“难道是上回说的汝窑的瓷瓶?”“不对。”“难道,是父亲收着的那方宋砚?”“你若喜欢那个,一会儿走的时候揣回去便是了,哪值得我单备个匣子呢?”
“母亲,你告诉我嘛,我可是猜不出来了。”黛玉看贾荀撒娇,抿嘴儿乐着“多大的孩子还撒娇呢,也不知害羞。”说着,抬手打开了匣子盖儿。
伸手取出一块珐琅怀表来,贾荀接过来一看,但是看出了金贵之处。怀表不大,怀表正面儿画着一枝桃花,背面是一只小鹿,前头这花是赵孟頫的画风,后头这鹿倒是带点儿西洋的画法。
“这只小鹿你可猜的出是是谁画的吗?”贾荀思量,只知道本朝却有传教士,但这些人要么是进了宫,要么是被轰了回去。“难不成,还是宫里的画师吗?”
“错啦错啦,再猜错这表我可要拿回来了。”贾荀按开怀表细看,表盘晶莹,内壳却不伦不类写着天理良心四字,伸手摸过去却是凹凸不平的。贾荀举着怀表仔细一看,发现这字竟是螺钿拼出来的。
“奶奶又逗哥儿了,这东西您不提明白,谁能想的通呢?”
紫鹃带着丫头捧着食盒子还有锅子来了,见贾荀捧着怀表愁眉苦脸,黛玉在旁边支着头笑眯眯得,就知道黛玉又逗贾荀玩呢。
“母亲,这怀表横看竖看也该是宫里的东西。”
黛玉一面示意紫鹃摆饭,一面示意贾荀到她身边儿来,“这东西确是从宫里出来的,当年甄家在宫里有个甄妃,在圣人身边还有个多年情分的奶娘,一个简在帝心的朝臣,他们家在江南那是何等的烜赫。”
“别说宫里的东西了,抄家的时候抄家的人从他家抄了一百多车的东西,一多半儿连宫里怕都是没用过的。这怀表,就是那时候被他家少爷带在身上偷偷带出来做念想的。
后来他家那少爷娶了自己表妹,两人流落京城清贫度日,每日以卖诗卖画为生。好容易有了名气,可怜他那夫人却病重了,好药难得,他便要当了这东西,却又与当铺争执被人轰到了外头,赶巧让你父亲碰上了。
那人只说这怀表的画儿都是他做的,这天理良心四个字是他当年见家中之事自己令匠人做的,说当时让他父亲看到,挨了好一顿打。
后来这个人还说,自己知道这表做的俗气了,但夫人需药,还是厚颜想求个高价。你父亲最是性情的人,听了这个话,当时就差人回来支银子要买。
所以我拿了这表到手里便觉得,合该把他留给你用。你可明白?”
“是,儿子明白。我自打生下来眼里就看着咱们家赫赫煊煊,这些日子却也……却也瞧见了另外几家的下场,君子之泽也有到头的时候,就像那富贵泼天的人也有食不果腹的日子。”
“你明白就好,这怀表你收了以后好好用他罢。”黛玉摸摸贾荀的头,示意他回位置吃饭。“哎呦,这话可是说完了,这锅子都沸了几回了。”紫鹃见两人话了了,赶紧走上来一面拨核桃碳一面笑道
“谁不知道咱们哥儿最是用功了,奶奶好容易见了哥儿偏还苛责着。要我说,荀哥儿,以后咱们可不来了,好好急急有的人吶。”
黛玉指着紫娟嗔道“好你个丫头,真该撕了你这促狭的嘴,我再不说他,家里头都要把他惯坏了。”
紫鹃只是笑,站到贾荀身边儿照顾他吃喝。黛玉见了,挑了块儿豆腐吃,一面吃一面道“真是有了小的丢了大的,有的人啊就是变的快,那时候夜里我咳嗽一声儿就急得团团转,这才几年啊,今儿个吃个饭反倒是没人管我了。”
“啧,好浓的酸气啊,哥儿快吃罢,不然一会儿这好汤都要变醋卤子了。”紫鹃半点儿不怕,笑着跟黛玉拌嘴,手里也没停,只管捡着好吃的往贾荀碗里挑。
黛玉听了笑着抬手用手指点了紫鹃两下,紫鹃也夹了几筷子清汤涮出来的羊肉往黛玉碗里放,“奶奶也多进些罢,这羊肉半点腥膻没有,您吃了也不怕坏了胃口。”
贾荀见两人逗嘴,只是乐呵呵的边吃边看,时不时添油加醋,撒娇卖乖,逗的黛玉紫鹃两个人笑容满面,这三人正说着话,却听门口传来通传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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