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过了一个寥落的年，老亲世交没了大半儿，剩下的人哪敢再去碍圣上的眼睛，一个个像拔了毛的鹌鹑，瑟瑟发抖在家里窝着。
但年后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总算是给所有人放了心松了气。是刚过十五那一日，素来低调做人的承恩公府突然大办宴席，待宴席上大家酒酣之时，承恩公才透露了消息，说是中宫有喜。
这消息一出，简直是给京城官员勋贵们解了紧箍咒，再怎么样，圣上就是为了给中宫腹中的孩子积福，也不会再像去年一样大开杀戒了。
反倒是贾母听了这事儿小声儿叹道“可见，人的福运是说不好的。这话正巧让贾荀听到了，他本来在贾母这边陪老太太玩儿叶子牌，玩儿的早腻味了，听了贾母这话就觉得有故事听。赶紧丢下牌求贾母讲古听。
贾母也乐意说，抬手拍拍贾荀的头道
“咱们这个圣上年轻的时候最是风流倜傥的人了，还未娶妻时府里就有好几个有名气的妾室了，当时名气最大的是如今已经去了的慧妃，她父亲是管户部的，很受先帝的喜爱。
所以自打慧妃入府虽然是孺人的位份但是一切供给都是按侧妃的份例给的，圣上也宠爱她，还给她送过凤钗，为此先帝还申饬过圣上。
后来先帝定了咱们圣上做太子，就为圣上娶了当今的皇后，皇后进门刚一个月圣上之前的妾室如今的婉昭仪就生下后来早夭的大皇子，皇后小小年纪就做了母亲。
当时大家都说皇后命苦，虽然是太子妃，但一来这府里前有狼后有虎的，二来皇后娘家虽也是百年的大族了，却也庇护不了女儿。
后来皇后娘娘入门五个月，那位慧妃娘娘也生了一个儿子，皇后当时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虽然圣上很喜爱自己的妻子，但他也不会日日盯着后院儿为小事儿操心，加上慧妃跋扈，虽然不敢给太子妃难看，但也时常闹一些事儿给皇后气受。
不过很快那位二皇子也早早夭折了，这时候皇后怀上了三皇子，圣上欢喜极了，还曾到大佛寺上香，希望庇护母子平安。可惜最后三皇子刚到三岁，受了一场风寒就夭折了。
之后皇后娘娘只生了大公主，就很多年没能开怀了，反而是圣上的妾室在圣上登基前生了六子，是如今的四皇子到九皇子。
不过圣上登基后四皇子和九皇子也先后夭折了，如今宫里只剩下了五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三位皇子，七皇子被圣上过继给了绝嗣的恒王一脉。
所以大家又开始说皇后娘娘命苦了，膝下无子的皇后岂不是风中浮萍？一时的风光后没准儿还得看从前侧妃们的脸色。
谁想到，皇后娘娘如今这个岁数竟然还有孕了，看来明天京里又要说娘娘有福了。”
贾荀听了这话摇摇头道“圣上这孩子夭折的也太多了些，一共九位皇子，就只剩了三位……”
贾母笑道“一听就知道你听了那些胡话，荀哥儿你也不小了，记得莫信那些街面儿上的混话。
你父亲母亲还小的时候我就掰过谎，如今便再掰一次。你们去把几个姐儿叫过来，一并听我说。”
等思姐儿几人也到了坐到贾母身边后，贾母兴致勃勃的开始讲道
“我嫁进你们家来也有几十年了，刚嫁进来时候我头上是三重婆婆，那真是没有一日不是在小心伺候的。我那时候年轻，也是会耍心机手段的，但是有一条线，咱们家几代媳妇都不会触，莫说咱们家，这外头但凡是个要脸面的有良心的人家也是如此。
那就是不对已经出生了的小孩子动手，这种事儿非君子所为。
而且做这种事儿那是要大损阴德的，荀哥儿莫发呆，你也该听听这些，哪家的内宅后院儿没点儿龃龉没点儿烂事儿呢？
譬如北静王先太妃，你瞧着她温柔可亲，但她手下收拾发卖过不老实的妾室也不在少数，已经算是京里很利害的人了，但是她也不会对小孩子动手。
且不说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了事儿，没瞒过去，那是阖族的名声阖族的女儿都被你拖累。瞒了过去，你后半辈子难道就能安睡了吗？
就算你想苛责个把妾室也可以说是她不敬，算你这个做太太做奶奶的教她们规矩，甚至发卖了也没什么所谓。但一旦手伸到孩童身上，那真是迷了心智丧了良心了。
你害旁人的孩子，老天自然要报到你自己身上的，这就是天道昭昭，不会不报的。
自然，各家也有争产打的头破血流的，但做叔伯的把手往侄子侄女身上伸，这几十年我就见过一回，后来事发，那家不仅被夺了爵，还被先帝杀头流放了，这就叫下场。
你们都是咱们家娇养的女儿，都是良善的好孩子。但是你们要记住，若真有一日迷了心智做了这等恶事事发，若还记得咱们家一点儿养育之恩，就不要哭哭啼啼往家回了，直接吊死也算偿了那无辜孩童的命了。”
贾母疾言厉色的一席话说完，几个姐儿都吓得白了脸，怡姐儿赶忙道“老太太，老太太，我们哪敢做这种事儿啊。”红姐也道“是啊，这种事儿又怎么下得去手呢？再说了，突然没了子嗣在哪家都是大事儿，就是瞒又能瞒多久呢？”
反而思姐儿沉吟着没吱声，贾母难得沉下了脸，认真打量了自己的这个曾孙女。“思丫头想什么呢？”
思姐儿道“老太太的话都是至理名言，但是人逼到了绝境，哪里还管君子不君子呢？”“我记着你姨娘上回闹是为了让你赶紧定亲，听说你想进宫？”
“是。”“你这样的心性进宫也是害了自己的性命还拖累自家，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个心，多思多虑反而伤了你自己的性命。”
“我也知道你不服气，但你怎么不想想你是怎么安安稳稳活这么大的，若你有容不下旁人孩子的一天，就想想你自己打小的日子。”
思姐儿被训的红了眼眶，贾母见了柔了声音道“丫头啊，这人间走一遭总不会事事顺心的，你现在还小心性不定，等大了寻个好人家，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了。”
思姐儿几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早早告退，贾荀也要告退，却被贾母拦下了。
“荀哥儿啊，有的话姑娘们不能听，但你可以听听，你日后也是要成家的，你要记着很多事儿都是眼见不为实。
而且内宅残害他人的事儿，这都不是罕见的，但除非伤及了你的子嗣，这些都不是你应当费心的，你是爷们，既然有这样的时运，就应该往外面去，读书做官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而不是天天陪着妻妾争长短。
我这个岁数儿了什么没见过，但想来还是你曾祖生前的话对，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贾荀听了没有多说，他觉得很多事儿未必没有人做，不过就算被查出来也是没有人会宣扬的，因为这是家风不正，御史一个折子上去那就是遗臭万年了。
“还有一桩，你探春姑姑议亲的时候就有人挑剔她的出身，记好了，你可不许有这短视轻狂的毛病，不然叫我知道了，我可让你祖父锤你。”“是，您放心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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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贾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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