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了几句,怡姐儿又提起了刚宫时的日子,因着有宫女太监在侧也不敢多言,只道
“刚进宫的时候,我们都跟在老娘娘们的身边,老娘娘们带我们做女红,背女四书,皇后娘娘还常派姑姑教我们规矩,一切都还好,只是不知道家中如何,总是挂念着。”
贾母笑道“娘娘在宫里安好,我们就放心了,家里面的事儿嘛。你琏二婶子的闺女也快嫁人了,还有就是红丫头,如今也沉稳很多了,听着我们要来还给你绣了东西。”
贾母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枚小荷包来,贾荀定睛一看,好一个歪歪扭扭的青皮包子啊,上头还绣了一大团歪歪扭扭繁繁复复不知道是什么的花。
怡姐儿小心翼翼的把荷包放在手心儿,扒拉了两下,笑道“这小妮子但凡女工就要偷懒儿,没想到真有耐下心的一日,就这小东西,不知道要花她多长的时间呢。”
怡姐儿说着说着又垂下泪来“家里姐妹这样多,只红姐儿最是调皮,日后,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
怡姐儿哭了几声儿,还是被身边的宫女扶住了,宫女不敢多劝,只是道“娘娘,小皇子可还病着呢,宫里可听不得太多悲声啊。”
怡姐儿听了这话如被人掐了喉咙样,哭声猛地卡在了喉咙里,堵的她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姜姨娘见状更是心疼,直给怡姐儿抚着后背。
王夫人见怡姐儿实在是失了常态,便示意姜姨娘到自己和黛玉身后,然后温言道
“娘娘在宫里安好,我们也就能安好,家里的姑娘们也很思念娘娘您,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要教教她们的。”
怡姐儿抬头同王夫人对上了眼睛,她明白了自己祖母的言外之意,也知道这是难得的与家里通气的机会,只是她知道的也不多,能说的也就是明年恩科的事儿。
“旁的也罢了,只是荀哥儿可要好好念书啊,特别是明年。”怡姐儿低声道。
贾母和黛玉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心里了然,而王夫人虽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明年三月份自己宝贝孙子要考恩科,于是几人转向乖巧站立的贾荀开始劝学。
但实事证明贾荀作为主角,是颇有一点儿事故体质的,正当贾母含泪提到早逝的贾代善一生拼搏,怡姐儿并黛玉几人听的入神时,外头却来个颐指气使的宫女说皇后在坤宁宫召见诸位后妃家眷,请各位马上动身。
怡姐儿听了这话差点没绷住笑容冷下脸面,贾母进丽景轩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她好容易见一回亲人,皇后还要跳出来搅乱子,就是泥人儿也快要发火了。
但她也不可能触怒生子后越发喜怒不定的皇后,只能略带悲戚的目送贾母几人离开储秀宫,宫女看她久站不动,心里叹气,只觉得这宫里的娘娘连苦都也是难以启齿的。
等几人进了皇后的坤宁宫,还未见人就能闻到空气里一股难闻的酸苦药味儿。
贾荀贴在贾母身后,便仗着岁数小偷偷四下打量。
按理说皇后的坤宁宫应该是皇宫里数一数二烜赫的地界儿,但看起来却有股挥之不去的寥落在,好像缺了点儿人气儿。
就比如这些栽在坤宁宫里的魏紫,规规矩矩长在那儿,花也是开着的,但花枝略显杂乱,花根儿处杂草也长了不少,显然是没被人精心照料过,只是维持着大面儿不出褶子罢了。
这回皇后倒是没让大家久等,很快就召了诸位进去,贾荀悬着心,被王夫人牵着手站在贾母的身后,老太太一把年纪,看起来却是这里最可靠的。
屋子上的窗子都是玻璃的,甚至大白天屋里还燃着烛火,但一道道暗色的屏风和繁杂的摆设却平白给屋子里添了几分阴沉。
皇后端坐在正中的金椅上,垂目捻着一串佛珠。几人进来行礼,却未得皇后一眼,皇后只是默默的捻着珠子,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镇国公夫人牛老太太开了口,向皇后再次问好,皇后才不阴不阳的道
“本宫好的很,国公夫人看起来也不错。”牛老太太听皇后话音儿不对却毫无意外,自家人在朝上闹得那一出早就传遍全京城了,皇后不待见也是正常。
但牛老太太并不怵皇后,且不说她自己的辈分岁数,只说就这段时间的见闻加上入宫所见,也能看出来这位皇后娘娘已然默默钻了牛角尖儿了,这样的皇后已经不足为敌了。
“是,托娘娘的鸿福,老身身子硬朗,每日在家莳花弄草,带带小辈儿儿女玩闹,真是好的很呐。”牛老太太微微弯腰,面上恭敬,但人人都能听出来她的隐喻。
皇后也不例外,这位阴沉的像纸扎出来的国母手里的佛珠“咔哒”一响,贾荀离得很远都能瞧到她手上青筋暴起。说来也怪,好好一个皇后,如今瞧着瘦如饥民,锦缎华绮活似挂在了骨架上。
牛老太太看了这一幕,不仅毫无畏惧之义反而笑的越发灿烂“刚见了文娘娘,听娘娘说她的封号还是皇后娘娘您禀了皇帝才赐下的,说是为了敦促文娘娘读书念字。
老身还要多谢娘娘呢,毕竟我们家姑娘多半就学点儿女四书识得几个字罢了,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您博览群书女中诸葛呢?若是能跟您学上一星半点儿,也是文娘娘的大造化了。
特别是相夫教子一事,就连老身我也跟您这位千古贤后有的学啊。”
皇后是彻底绷不住脸上的威严了,她哑着嗓子嘶嘶道“国公夫人倒是很会说话,只是……”“只是听着娘娘的声音可是又病了?娘娘啊可要好好调养身子,不然有些泼天的富贵,该怎么享呢?”齐国公陈夫人冷笑道
皇后气的面色青白,手指着底下这些命妇,牙齿间咔咔作响,最后还是贾母上前两边儿安抚,才让齐国公夫人勉强说了两句软话。
皇后正欲继续说话,却被冲进来的皇子乳母打断了。
“你怎么来了,可是皇子出事了?我的皇儿,我的皇儿如何了?”皇后从金座上坐起,手里的佛珠却依旧神经质的紧紧攥着。
“娘娘,皇子又烧起来了,正哭着找您呢。”乳母丧着脸道,她只觉得自己的乳母生涯从来没有这么艰难过。
皇后此时也没心情跟贾荀他们说话了,只敷衍的差人送他们出宫,然后自己匆忙的往后殿跑去,小皇子俨然是让皇后违反宫规搁在后头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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