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荀愣愣的看着灵雨的尸身滑倒在地,一时间他的感官好像突然灵敏了,他能听到远处灵雨的娘挣扎想站起来的声音,也听到了她娘很快被身后的人又按回去捂住嘴的声音。
而坐在高堂上的两人,贾政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手里的茶盏已经碎在了地上,王夫人手里的念珠则已经滑落到了地上与一地的茶水混成一团。
贾荀蹲下来,看着灵雨瞪的大大的眼睛,伸出手,把这双曾经灵动的美丽眼睛,合了起来。
至少这一个瞬间,他没有感到悲痛,他只是突然觉得虚假甚至荒谬。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无意中一直俯视的人,忽视的人,一个在他身边以照顾他为生的不识字的小姑娘,居然比自己更加伟大。
而这样的伟大,却会永远被埋藏。被牵连的几家人,动手的那几家,不会让这样的故事流传出去的。甚至是皇帝,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故事,他更喜欢花团锦簇的盛景。
明天,大家会听到她会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呢?贾荀带有绝望的想,肯定是贾家有一个偷了钱的大丫头,背了主的大丫头,数目巨大并因此畏罪自裁。而知情的,不知情的所有人都会把同情与关爱继续给予他,顶多说几句,你真是太好性了,才纵的他们如此。
他抬头看了看溅血的乌木对联,突然想起了遥远的前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锦衣华服,突然发现今天之前,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前世了。
贾荀正想起身说点什么,就被冲过来的奶娘捂住了眼睛“哎呀这小蹄子,偷了东西还硬气了,怎么能脏了主子的眼睛。”
随即,好像世界进入了加速模式,贾荀觉得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在朦胧的黑暗里,他失去了意识。
然后,在他的记忆里,就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睁开眼睛,从帘子里看到了灵芸肿着眼睛坐在外面的小塌上,垂着头发呆。
贾荀猛的坐起来,就要往外走,灵芸一愣,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别去了,她的尸身已经被带走了,老爷太太说让您这个月在院里反省,但是还是送了很多东西来,我看也不是真的罚您,就是为了平息外头的物议。”
“那她的家人呢?”灵芸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太太和奶奶仁慈,老爷本来说要捆了交出去,还是太太奶奶劝了,最后说是遣回金陵的老家看房子去了。”
贾荀颓然的坐下“我真是世间第一无用之人。”
灵芸看他冷静了下来松开了手,给他倒了杯水“哥儿,你也是无可奈何,你才多大岁数,怎么能事事周全?再说了,你又何必求全责备呢,京城那么多少爷,你已经是里头最拔尖的了。”
贾荀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我也不能同你说明白。但是你们还能回来,真好。”
灵芸坐在了他的身边道“你也想的太吓人了,她们也就是按例问问,都知道我是个身若浮萍的,没有本事主持这么大的事儿。”
“你不是我身边最得意的人,却是我身边最聪明的人。”贾荀垂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灵雨识字不多,我教了她一些,你应该也教了些,但是让她一个人做这么件事儿的军师,恐怕还是难为了些,我想是不是有人利用了她。”
灵芸笑了,然后难得带着一丝讽刺道“那您觉得得是什么样的人做这样的事儿呢?饱读诗书?深沉似海?决胜于千里之外?如果必须是这样的人出来救人于水火。那朝上衮衮诸公怎么不伸手救一救呢?
你就是觉得一个没上过学,认字也不多,几乎一辈子在您家做事儿,学的最多的就是伺候人的小女子是成不了事儿也做不了大事儿的。
哥儿,成事最重要的是去做,而不是等着老天爷来救自个儿,如果等有用的话,怎么不见皇后的儿子活下来。”
贾荀一时语塞,最后只得道“我不如她,朝上衮衮诸公也不如她。”
灵芸静静的看了看他道“她倒也不算看错了你,你比外头的那些人强多了。”
贾荀摇了摇头坐在书桌边写起了信,一边写他一边说“现在谈这些都没用,你把咱们的库点一下,把银子银票拢拢,至少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灵雨的尸身换回来。反正,现如今也没有银子办不到的事儿了。”
“你让银心过来,让她悄悄的拿着我的信和银票,去二门找一个小厮叫来喜的,让来喜送去去九门提督府上,不要去他家正门,让他按惯例去敲牛鼻胡同的小蓝门。(前文出现过的九门提督宠爱的侄子)”
“还有马妈妈,你把她请过来,让她麻烦我兄弟跑一趟,拿着我库里那把鸟铳和我的信去兰蒙子胡同找一户家门口最齐整的人家,把东西递过去。(张沐阳的私宅)。”
“还有,让他们去走大观园的西角门,那个门白天应该是咱们院子里哪个小丫头老娘管着呢。”
灵芸应了,掀帘子出去点库房去了。
贾荀赌的就是反正人已经没了,这些被牵扯贵人只会集火互咬,而不太会在意一个犯事的小丫头尸身在炎热的天气下是否周全。
但贾家却也得有命从这次的漩涡里出来才行,如果家里又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自己母亲还有老太太的身子就危险了。
贾荀知道现在贾家不可能拿出来什么破天的功劳来挽回事态,外头的大人能做的事情简直模板化了,也就是给圣上低调认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然后花钱给内监托他们传信宫里的怡姐儿给家里开脱,哄皇帝高兴。
这个时候,贾荀突然想起来那年冬天,他听到了鹤啼声和坠水声…
既然当今爱听好话,爱看大团圆,那不如就给他历届皇帝最喜欢的东西—祥瑞。
一个能让皇帝名正言顺广告天下他要南巡的祥瑞。
“秀秀,你悄悄的去请你们平儿姐姐来,我有事儿托她给二伯和琏二婶子说说。”
贾荀在纸上默写下这个世界第一次出现的文字:圣天子即位数载,明饬广治,协和兆民……
果然,还不等贾荀的禁足令结束,宫里就传了口谕,令他进宫觐见。
这次入宫,皇帝倒是亲切了许多,给他赐了座,问起了贾家的家事,贾荀也挑了有趣的地方说了几句,皇帝听了不住的点头道
“你们家也真是极友爱的人家了,难怪你姐姐在宫里也经常念叨着你,不过恐怕也是太过慈和之故,底下人才敢闹出是非来。”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皇帝果然夸他文章写得好,这样的文章必然是对他这位圣明天子心悦臣服至极才能写出来的。显而易见,在皇帝眼里,皇祖父留下的人比先帝留下的人顺眼的多。
最后皇帝赏了贾荀不少东西,又特准他在落钥前进内宫探望怡姐,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贾荀走出了养心殿,抬头仿佛看到一只大鸟忽而窜上了天空,他站了一会儿,直到旁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提醒他,他才回过神,跟着往怡姐儿宫里走去。
怡姐儿见了他,惊喜都压制不住了,她只握着贾荀的手仔仔细细的把他看了个遍。“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宫里都传说你的丫头奴大欺主,连你的银两都敢偷盗克扣,我真怕她们做出什么,害了你。”
贾荀有心去解释,但也知道宫里就是一条狗都是会学话的,只得道“娘娘莫怕,倒是我们想念您的很,不知道娘娘这些日子可好,我只怕这事儿会拖累了您。”
怡姐儿笑道“尽管放心吧,我在宫里很好。”姐弟两个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家里兄弟姐妹的事儿来。
“娘娘不知道呢,大姐姐这段时间身子好了不少,还跟着我一起学做文章,我瞧着咱们家是要出个女状元了。”
“还有苹弟弟,别的孩子都苦夏,他反而吃胖了一圈,喜人的很。”
“还有住在咱们家的几位姑娘,她们也熟悉了,上次还说着要带着繁英侄女学女红呢。”
怡姐儿听着,笑着笑着不由得苦涩传来,但她并不做声只道“圣上转年可能要南巡,南巡结束怕是要再开恩科,你要好好的学,也给咱们家里添一份光彩。”
贾荀应了,两人絮絮说了些旁的,只觉得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贾荀带着赏赐,回了荣国府。
家里的人来的齐整的很,从老到小都正襟危坐等着宫里的消息。等贾荀一说圣上明年南巡后可能再开恩科,贾政尚且来不及反应,贾赦反而大喜道
“好好好,太好了,荀哥儿只要能中,不论中个什么出来,都是好事儿。”
“荀儿啊,只要你能中,大爷爷别的没有,金石字画有的是,我给你准备一个仁宗用过的笔洗,再给你找一副你想要的任何人的字画。”
贾赦顶着全家人迷茫的眼神,笑道“你们别管就行了,我可是做了大好事儿,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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