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林黛玉所言,正是在场主仆的心声。

他们一小群人,正站在甄家小院外头的巷弄口,已经辞别了女主人封氏,准备带甄香菱到街市上转转,午间则在林黛玉的赐宅中小聚用餐。

行程满满当当,按说寒暄罢,该各自上马车动身的。

不过,日上三竿,从不远处合抱之粗的两棵老槐树的枝叶之间,透光过来,柔和了几分,越发映衬得甄香菱姣而不媚、艳而不俗、瘦而不弱,主子们啧啧赞叹,连男女仆人都有人都看呆了去,大胆抬头想多瞄几眼。

一年来,甄香菱抽条拔穗,原先与小她一岁的甄四的个头差相仿佛,此时再见,却足足高出一个头去,比起小她两岁的林黛玉,更是高挑不待言。

大约是她潜心吃素守孝的缘故,瘦了两分,却有了些身段线条。

而且她一年未制新衣,穿的蒹葭白春衣袄裙还是去年样式,旧友们都见过的。

就见她脖颈修长,一寸小立领上,缀着上下两枚黛青色扭花扣结,好像有些紧瘦,最上头的扣结未系,领子微微带着点翻卷之意,衬出花苞姿态,花朵儿自然是姑娘的俏脸。

先不急着看脸,将她周身大略扫视,甄香菱胸脯微微隆起,衣裳显得紧绷了些,缎面料子闪着珠光,动人心魄。

纤腰不盈一握,衣服又被衬得空荡了几分,荏荏苒苒的,上衣衣角随着主人动作微微摇摆,甩出飘逸的弧度。

甄香菱长手长脚,衣袖已短缩到了腕骨上头,袖口被她时不时拽到虎口处,又会自己滑上去,滚边绕圈的缠枝卷莲纹像是缠在她瘦瘦细细的手腕上一般,灵动清妩。

裙子长度当然也不会幸免。

她去年穿着时还需拎着裙裾,免得裙边沾染了地上尘土,今天一上身就知道自己个子长了不少,因为裙摆只能垂到她鞋边。

一双藕紫色的精巧绣鞋再不受遮蔽,明晃晃地露了出来,鞋尖飞绣的几片粉白荷花瓣鲜活至极,随着主人轻柔步伐颤巍巍的,像是承露欲滴。

变化最大的,其实还在少女的脸庞。

甄香菱一年不出甄家小院院门,甚至连闺房房门都少踏,潜心念经抄经、为亡父积阴功,难为她一个花季少女,怎么隐忍得下玩乐之心,过了足足三百六十日这般冷寂的生活。

她的面色极白,一看就是捂出来的,脖颈上的淡青色血管隐约可见,对比强烈,惹人怜惜。

腮边一抹极浅的匀红,像是桃花刚萌发花苞时候那种初生的浅淡粉嫩色泽,大约还是少年人血气充盈、身体康健的缘故。

毕竟众人皆知,甄香菱要为父守足三年笑期,明确说过,十七岁前绝不涂脂抹粉。

瓜子脸容,下颔细束,线条柔美,犹如旧时。

甄香菱给人以“长开”之感,主要在于她的一双眼睛。

杏核双眼本就圆大,她的脸瘦了些,带着清愁之色,更显得水润眸子像是小鹿般清澈无辜。

此时因为见到旧友,眼中带着点点泪光,眼尾微红,两丸漆黑点瞳又如同养在浅池里的墨鱼,又堪怜又堪爱。

至于琼鼻樱唇,更是美得没话说。

甄香菱与林黛玉脸对脸,正在执手相看泪眼。

她既为前世之师林黛玉同遭丧父之痛而悲戚,也为今生之友林妹妹蒙人荫蔽得保家产而开怀,百感交集,自然无语凝噎,只是唇角微动,化作几声悠悠的叹息。

细细查看,从今日相见时林黛玉的穿着和气色,看出她的豪奢自如皆在细节处,侧面说明她的处境并非前世可比,其父亲留下来的家财多少有助益,甄香菱为之欣慰不已。

刚想笨拙地宽慰林黛玉几句,毕竟同是少年失亲,就听林妹妹提及自己相貌。

闻言,甄香菱摊开双手,一根纤细食指指向自己侧腮,以诧异的语气自谦道:“林妹妹莫要取笑,我寻常不见日头,闷在屋中为父亲抄经祷念,只怕是苍白难看了许多吧。”

甄四人小语快,凑近了,拍拍甄香菱的小臂,仰着脸说:“菱姐姐,你信我,我前阵子被祖母带着,见了七八位今年一同选秀的姑娘,论容色,没人比得上你。”

男女有别,甄宝玉不好评点姑娘容貌,即使是亲妹妹也不行,何况甄香菱还不是亲妹。

他悄无声息从林黛玉处收回目光,端详着甄香菱“吭哧”几声,拍掌道:“菱妹妹难得出门,咱们去裁布料做衣裳吧,要不然拖累你这一表人才。”

众人如梦初醒,确实,一直站在外头像什么样子,这才纷纷钻进自家马车,向东市的衣料铺子行去。

甄香菱完全信赖甄宝玉,能将今日闺阁小聚安排的妥妥帖帖。

因为他去年南边转了一圈,不仅对扬州摸了底儿,就与扬州十分相近的姑苏情形也汇报了个清楚,好的坏的,明明白白密奏上去,得到了乾隆帝的公开奖掖。

当然,理由是另找的,免除了甄宝玉被两地官员记恨。

也就是他爹所主政的平洲,甄宝玉不予置评,乾隆帝也不问。

“忠心机灵”,是皇上亲口夸赞甄宝玉的评语,御前侍卫升了等,甄宝玉完全是官场新秀。

从受祖母“魏佳玛玛”、父亲江南巡按甄诚这两代人庇护的毛头小子,成长为简在帝心的少年侍卫,甄宝玉成了京城多少贵妇梦寐以求的女婿人选,各出奇招,吓得他常常躲宴躲人。

今日还能与她们三个小姑娘一处玩耍,甄宝玉也趁机放松放松,早就放话,让她们一点儿心都不必费,他要给妹妹们鞍前马后地照应好。

甄宝玉并没有说大话。

随着人声渐渐热闹起来,甄香菱知道,马车行到了街市上。

果然不一时,她便被请下车去,与林黛玉、甄四三人手挽着手,跟在甄宝玉身后,将衣料铺子、脂粉铺子、首饰铺子、文房铺子足足逛了个遍,尽兴之至。

每到一处,都有相熟的掌柜凑过来,热情招呼:

“唉哟,今儿个有喜鹊在门上应声,小的就知有喜事,这不,盼到了魏佳小爷贵脚踏贱地。您坐您坐,尝尝刚沏的新茶。您看点儿什么?刚进的尖货儿,小的给您奉上来?”

“魏佳小爷,多日没见您来喽。知您贵人事忙,小的还想着,这就把外地刚到的新鲜料子给您送到府上去品鉴品鉴,结果劳动您亲来,小的该打脸了。哦,这几位姑娘是您家妹妹?请姑娘们安,尽意挑选,小的给介绍两句?”

见家家如此上待,热情洋溢,甄香菱不由得惊异,“御前侍卫”的名头这么好使么?

姐妹们融融细语,听到甄香菱的疑问,甄四“噗嗤”一笑,指着哥哥说:“这可是二道贩子,他们见了,自然亲近。”

去岁一路同行,林黛玉与甄宝玉越发熟络。

虽然对林如海身后事不如对甄士隐那般尽心竭力,甄宝玉到底出了不少力,林黛玉对他的感激之心,不比甄香菱少,因此对他的事务,自然上心。

林黛玉详细解释给甄香菱听:“菱姐姐你知道的,三姐姐是和亲王的侧福晋,和亲王又在内务府挂着总管的名头。二哥他在宫禁之中,人甜嘴甜,又与和亲王有亲,不知怎么地,与内务府采办交好,便常常帮皇商啊、京商啊拉拉线,图个两便。”

原来如此。

甄香菱懂了,哪家商户不想与内务府勾连上?

只可惜没有门路,内务府高级官员多是宗室,他们平民百姓够不着;而底下办事人多是太监,要不久居宫中见不到人、要不阴阳怪气难以琢磨,弄得商户难以奉承、叫苦不迭。

突然天上掉下来个甄宝玉,既能自由行走在市井,又能轻松见到宫禁中人,还有这份心思和手段,两头拉线效果拔群,中介抽佣公道。

商户们自然趋之若鹜,捧这位小爷像是小祖宗一般。

“不过攒些老婆本儿罢了,你们别取笑你哥。”甄宝玉补充一句,侧脸过去,不知是不敢看谁。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的。

甄府家大业大,祖父不在了,当家人正是他爹甄诚,一方大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家中自有底蕴。

即使甄宝玉这一辈兄弟众多,但是甄诚就他这么一个亲儿子,连庶子都没有,其他人都是堂兄堂弟。

只要甄诚别临老入花丛,这几年给他添一堆弟弟,偌大甄府,将来的大头必然是他的。

不过退一步说,甄府还是论公中银子,每月给少爷们发月例,家产还在甄宝玉祖母的把控之中,他手头没多少浮钱。

御前侍卫的俸禄当然不值一提,亲贵子弟们钻破脑袋挤进去,谁是为了那三瓜两枣的官俸?都是为了名头体面、后续提拔混官场罢了。

但是,甄士隐自甄香菱九岁时候开始生病,身子走下坡,未雨绸缪,生前,便陆续将自家财产淘换成京城若干处好地段的宅院,京郊土地只留下十数亩,其余都是现银。

临终之前,他亲口告知甄香菱,宅院地契已经由他一人到衙门更名,都写成了甄宝玉的名字,不能白白让人家为孤儿寡母出力。

她和封氏,就当宅院再与甄家无关,不得索要,以后就守着薄田租子自养自家。

毕竟她们娘俩今后在京体面过活,最重要的,还是甄宝玉的照顾。

当然,甄宝玉知道后,坚辞不受,说是打脸,毁他真心。

可惜房产地契只能写男子名字,他早早说了,将来待菱妹妹出阁,他一张不少地更名到妹婿名下。

也因此,大好的宅子,本该收租,如今处处空置。

甄宝玉也算没有沾光,这才另辟蹊径,做出他所谓“攒老婆本”之事。

甄香菱却被触动心思,默念几句“皇商”。

她想起了薛家。

前世,正是因为当家的、与内务府关系热络的薛公逝世,薛蟠无法顶门立户,又一时逞兴,为了抢香菱,当街打死了苦主冯渊,便打着“联络京师”的旗号,一家老小搬迁入京。

屈指算算时日,大约,就是在这段时候吧。

薛蟠、薛姨妈、宝姑娘,她前世接触最多的三个人,今生,还会再到京城来么?

她们还会遇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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