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没料到王熙凤居然会这样直接拒了贾琏,平儿一瞬间根本没来得及表情管理,不光眼睛瞪圆了,连嘴巴也轻轻张开,也是个圆形,莫名有点呆呆的。
王熙凤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自从穿越过来,只看到平儿日常大方能干,得体端庄,却还没见过她这样毫无掩饰的表情。
如今一见,只觉得难得平儿也有这般单纯真实的样子,倒是挺可爱。
王熙凤轻笑,扶着她坐回床上,才继续道:
“我和他说,你既然是办正经事要用,纵使大奶奶、三姑娘不懂,老爷总能明白吧?
况且,这上头还有老太太呢,你到底是替府里办事,难道老太太还真能让你短了银子?”
“奶奶,真的这么说了?”平儿吃惊。
二爷和二奶奶虽然往日里也偶有争吵,可从来都不会真的说这样冷漠的话。
二爷要银子,又不方便公开说的,从前也不是没有,向来都是和二奶奶说了,请二奶奶帮忙,想法子遮掩。
府里的确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过也不至于真就没的法子可想。
二奶奶从前也是每每都要说艰难,但最后也总是要替他筹谋的。
说得再难,也不过是嘲他几句,让二爷添上点不值钱的好话哄一哄,也就得了。
王熙凤看她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轻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
你二爷居然还不死心,追问我年下收的礼那么多,又问我家里的各项开销,竟是我偷偷贪墨了似的。”
现在说起来,王熙凤只是当个笑话讲给平儿听的,其实当时贾琏的确是发了火。
虽然是老夫老妻了,可何小小穿来也才几天,刚看到贾琏时还有些紧张,到底是枕边人,万一让他看出问题,发现了这体内已经换了个灵魂可咋办?
谁知道贾琏却根本连坐下来的功夫都没有,进来就匆忙问银子,听她说了现下没钱,她又不管事了,弄不出来,当即就变了脸色。
等他压了性子,又自以为好声好气追问下来,王熙凤却还是只说没有,他这脸色便更加难看了。
本来王熙凤还担心他如果要拉拉手或者别的什么亲密举动,自己会不会露馅。
要知道每个人的小习惯都是不同的,亲昵的时候王熙凤到底是怎么个性格行事,书里也没提,记忆里也没有多好。
她是真怕暴露。
谁知道这贾琏连床都不想靠近。
一进了里屋,竟然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没找到,就站在几米外的门边和她说话。
她一开始还没想明白,后来才猜到了。
小产的房间,他要么是嫌不干净,怕有味道,要么就是觉得不吉利,不愿意沾染。
其实这屋子日日有人打扫,平儿十分谨慎,不是盯着人收拾,就是亲自通风,根本早没一点血腥气。
平儿细心,害怕往日的熏香对人身体不好,又每日送了新鲜果子进来。
所以这屋子里不光毫无异味,还独有一股隐隐的蔬果清香。
可是这些,贾琏显然没有那个闲心去欣赏了。
王熙凤对他也从他万一想要亲近的担忧,转成了对他毫不亲近的愤怒。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从前那个日日操心的,书里的王熙凤。
太不值了!
“好!你既然自己撞上来了,我便和你把话说个清楚。
我年前年后忙得四脚倒悬,累得一日恨不得歇半个钟,这才掉了胎,可不是我没养好!
说到底,我这个孩子,是为了你贾家才掉的,可不是为了我自己!”
王熙凤一边想着从前书里的原主,心里当真难过,也不管贾琏什么脸色,干脆把为原主的不平,一气全部说了出来,
“还有你说的那些年礼,谁来送什么,咱们回了什么,一笔一笔,都有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你若是不信,立刻去查!”
“我也没了怪你什么,你何苦这样。”
贾琏大约也是没想过王熙凤会有这样反应,一时间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想想这次的确也不算是她的错,且从前看她,都是鲜艳夺目,哪里有过这样苍白着脸儿,羸弱无骨的样儿,一时间倒是看呆了,语气也不觉软了几分。
“可是什么人和你说了什么话?你别多心,不过是那起子小人的坏心而已。你为了我,这般操劳辛苦,我谢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一边说着,贾琏就要伸手来扶她。
王熙凤听他这样说话,心里莫名不知道哪来的,那股无名怒火也渐渐消散了几分。
正要就着他的话下个台阶,只是这银子的确是不好弄,她现在不管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之前许多账目细则,她还没完全掌握,虽然原主记忆里有,可到底自己还没接触过,突然说要挪用二百两,又不好让刚管家的李纨和探春知道,是要谋算一番。
谁知道她这里正思索着,却觉得贾琏本来搀扶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在扶着自己坐回床上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一路往下,大有长驱直入的意思。
王熙凤心头一凛,抬头去看这男人的脸。
贾琏却还毫无所觉,依旧笑道:
“其实,现下也不过是暂时的,大嫂子是个菩萨,三妹妹总要出嫁,她们自己也知道,也不过是这几天罢了,过后咱们还是一切照旧。
你这屋里,好香啊。这几日我怕扰了你休息,也不敢来看你,你让我闻闻,熏的什么香?怎么我从未闻过?”
大手游移到了下方,王熙凤伸手,想要将他扒拉开,却没用。
贾琏一边上手,一边只觉得今日的王熙凤更比往日不同,人虽然还是从前那样,只是瘦了,倒多了一股柔弱气质,看着没有从前那般凶悍,倒更有了一股让人怜惜之感。
“你别……我才刚小产,现在不行。你别这样。”
王熙凤皱眉,一边要推开贾琏。
然而王熙凤这具刚小产的身体才养几天,此刻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她这样挣扎一番,不光一点没把人推开,反而被他将外头比甲脱了,拿在手里,含笑举到鼻尖轻嗅,含笑看着自己。
惯会风月场上的贾琏心里自也知道,王熙凤现在小产不久,真要行事,大约是不大好的,只是素来他凡有所求,王熙凤便是推搪一番,终究还是会依了他的。
如今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儿,更比往日又多了番意趣,贾琏便依旧只当她不过是害羞,依旧伸手要去解她的衣带,口中讨好道:
“放心,无妨的,我心里都有数。
好人,你便依我这次吧,我你还信不过么?自然不叫你吃亏的。
其实,咱们到底夫妻一场,我何时想要特意我为难于你?不过这家里家外一大摊子的事,咱们总要互相帮衬着点不是?”
贾琏轻笑,空出一只手来,撩开衣袍,抬腿上了床,说得虽然是正事,语气却也越发暧昧,
“只是这回我银子要得急,等不得,你或者和大嫂子说一声,或者开了后头库房的柜子,将那暂时用不着的嫁妆……”
“你说什么!”
王熙凤心跳得快要从口中蹦出来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把推开了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她也算是见过人渣了,可是这妻子小产还不足月,自己不是不露面,就是拉着要做夫妻事,还一边打着妻子嫁妆的主意的。
这样的奇葩,她是真没见过!
不过,这样也好。
她算看出来了,卧房之事上,大约原来的王熙凤很少有拒绝他的时候,所以她说了半天“不要”,这个男人根本当是耳边风。
可一旦提到嫁妆,那就不同了。
王熙凤贪财贪权,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了,用这个做幌子,理所当然,没人会怀疑什么。
果然,她这样一说,贾琏也立刻冷静下来,眸中火热迅速褪去,只剩下不满:
“不过借你几样不常戴的首饰,拿去当二百两银子,暂时用着,过后自然替你赎回来就是。”
“真这么简单就能赎回来,那你何必问我借?我问你,你要这银子是做什么?多早晚能给我赎回来?”
王熙凤冷笑,并不买他的账。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还能诓你?”
贾琏皱眉,有些不耐地笼了自己衣服,冷声道,
“府里多少银子过你手,我可是一个字也没疑过你,难道如今不过偶然跟你开一次口,你倒不信我了?”
“疑我?你凭什么疑我?我行得端做得正,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来疑我?难道我还要谢你的信任?我呸!别叫我恶心了!”
王熙凤冷笑,往日里她的确拿着府里丫头的月钱放过贷,也用官中的银子做过别的事,可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他贾琏却是最没资格说这个话的。
因为他最清楚,她用那些钱都给他贾府里的爷们擦了多少回屁股,收拾过多少烂摊子!
况且,她看着是府里的管家奶奶,可上头老太太和太太,哪个不盯着看着?
那些事,有一多半都是老太太知道的,贾琏要是真敢闹出去,吃亏低头的只会是他自己!
“若是疑心我贪了什么,那就直接去回老太太,自然替你贾府做主。可若是没理由,就少盘问我这些,横竖我管事,是老太太、太太的话,要问我,也轮不着二爷你。”
王熙凤越说,便见他脸色越是难看。
她心里也有些忐忑。
话是说了,只是她到底也没亲见过贾琏个脾性,他这不会动手打人吧?
原著是以宝黛为主角,这贾琏就算打人骂人,估计也不会写到书里。
想到这里,王熙凤更加担心了。
她一边继续说着,一边仿佛不经意地走到门口,预备着随时往外跑。
只是气势,还是不能弱。
“至于要银子,也该是你贾府官中,轮不着我操心!
二爷出去打听打听,可听说过有哪个府里有过这样的事!
官中办事没银子用,不去寻上头这些人,反来找自己才坐小月子的老婆伸手的。”
“奶奶……奶奶当真如此说了?”
平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
不是不信,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还有假?”
王熙凤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不光不在生气,反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和贾琏这一场争执闹得太大,现在不说,迟早也有好事的传出去,平儿早晚要知道。
她便是要在府里风言风语各种编排她之前,让平儿心里有个数。
不过那些话太不像样,她也不想重复,便只将自己之前的“壮举”捡要紧的给平儿说了,尤其着重说了自己挖苦贾琏的那几句。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没动手,但贾琏那时的脸色也是真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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