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孙子聪慧稚嫩的脸庞,想到他寒窗苦读的艰辛,想到他中举时的豪言壮语……再想到贾葳描绘的那令人绝望的未来——贱籍!发配!为奴!乱棍打死!挫骨扬灰!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彻底击溃了这个只会甩锅、并无大智也无大勇的地方官。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攀附之心,在家族血脉断绝、子孙沦为贱奴的恐怖前景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说!我全都说!!”

王期涕泗横流,手脚并用地爬向贾葳的脚边,再也不顾什么体面:“是……是族里!是阁老府上传的话!说……说新法凶险,要早做准备!假册子是……是保定府‘墨韵斋’的老掌柜带人做的!银子……银子是从州衙的‘常平仓’账上挪的!夏税……夏税只收上来不到四成!其他的……都被各家以各种名目拖欠着!账……账目都在这里了!大人明鉴!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求大人开恩!饶了我那孙子!饶了我一家老小吧!!”他语无伦次,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只求一线生机。

那肥胖的身躯因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涕泪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弥勒佛”的影子,只剩下一个被彻底击垮、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贾葳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痛哭,脸上那点痛惜的神色早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滩烂泥,只对身后的人淡淡吩咐了一句:“带下去,单独关押。让他把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画押。”

两名内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瘫软如泥、仍在哀嚎求饶的王期拖出了库房。

那绝望的哭嚎声在空旷的库房通道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被沉重的黑暗吞没。

水沚走到贾葳身边,看着王期消失的方向,嗤笑一声:“脓包一个。”

贾葳没有回应,只是望着通道外,低声道:“脓包,也有脓包的用处。”

“你们呢?”贾葳的眼神终于看向一直跪在后面的两个属官。

涿州的同知和判官小心的对视一眼,对方眼里是熟悉的恐惧。

“下官愿听大人吩咐/差遣”

***

接下来的两日,涿州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关于巡按御史贾葳和六皇子水沚的“风流韵事”和“贪财好贿”的传闻,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城里各大酒楼茶馆、富户豪绅的后宅悄然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王大人府上那个新来的小旦,嗓子跟黄鹂似的,被那贾御史一眼就看中了。啧啧,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公子哥儿,眼力就是毒。”

“何止!我二舅姥爷在州衙当差,亲眼看见王大人家的管家,抬着好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进了驿馆后门!啧啧,怕是王大人半副身家都填进去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钦差!还是皇子!能这么容易……”

“嘿!你懂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以前在京城听说那宁国公府的贾珍,可是出了名的好色荒唐,他儿子能是什么清白人?至于六皇子……苏北杀得尸山血海的,能是什么善茬?这种人,给足了银子和美人,什么事摆不平?”

流言越传越真,细节越来越丰富。

不少人按捺不住,纷纷派人前往知州府打听消息。

知州府大门紧闭,守门的衙役口风甚严。

但王大人的那位心腹管家,偶尔露面采买时,面对旁敲侧击的询问,脸上总会露出一种极其暧昧、欲言又止的笑容,摆着手:“哎哟,可不敢乱说!我家老爷正陪着两位钦差大人……办差呢,正经差事。”

他越是这般讳莫如深、遮遮掩掩,那挤眉弄眼、嘴角含春的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就越坐实了“钦差已被王大人用美色和银子‘拿下’”的传闻。

打听的人心领神会,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回去禀报各自的主家。

笼罩在涿州豪强士绅头顶那“新法查税”的阴云,似乎因为王大人的“成功运作”而消散了不少。

紧张的气氛悄然松弛下来,不少人甚至开始盘算,等风头过去,该如何把“孝敬”给王大人的损失,再从那些泥腿子身上加倍捞回来。

就在这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人心浮动之际,第三日傍晚,一封封盖着涿州知州王期私印的请柬,如同投石入水,迅速送到了涿州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士绅、大户、粮行东家、田产众多的地主手中。

请柬措辞客气而模糊,只言“为商讨今岁夏税及朝廷新法推行事宜”,特邀诸位贤达于明日上午巳时初刻,至州衙二堂“共襄义举”。

收到请帖的人家,反应各异。

大部分人看到那熟悉的王期私印,再联想到这两日城中的“好消息”,认为王大人把事情“摆平”了。

这所谓的“商讨”,不过是走个过场,大家凑点银子把窟窿填上,给钦差一个体面的台阶下,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对于明日州衙那一场宾主尽欢的“分赃”宴,不少人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带多少“心意”去才显得体面又不至于太肉疼。

但有的些人心头依旧萦绕着不安,总觉得事情似乎过于顺利,但管家那暧昧的笑容和王期至今未曾露面“辟谣”的沉默,又让他们强压下疑虑,抱着观望的心态准备赴会。

夜色中的涿州城,灯火阑珊,一片异样的宁静。

州衙后院的灯火,却彻夜未熄。

贾葳带来的那二十名“小厮”,正对着堆积如山的真实账册和凭据,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笔走龙蛇地记录着。

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各种颜色和符号的涿州田亩分布草图,已在偌大的绢布上徐徐展开。

水沚抱臂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狩猎般的笑意。

贾葳则坐在灯下,仔细翻阅着王期崩溃后供出的那份名单和线索,指尖在“墨韵斋”、“常平仓”、“各家拖欠”等字眼上轻轻划过,眼神沉静如深潭。

明日州衙二堂,不知那些揣着“心意”、满心以为危机已过的贤达们,推开门看到的,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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