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蕴蓉封后当月,吕盈风亦生下了皇八子,胡蕴蓉正愁没有地方表现自己大方自持,请奏玄凌早早为八皇子序齿,赐名予淮,吕盈风生育有功晋为正一品德妃。
金雀牡丹并织于红袍上,七类珠钗林总饰飞天髻,胸前红宝项圈,红妆惹眼。除了刚成为中宫的胡蕴蓉,在场众人唯她最受瞩目。明妃塔娜其次,她不似中原女子,白衫亦然穿得潇洒剖有英姿,眉眼半含忧愁未露怯色,银制长命锁挂胸前,石榴花纹嵌下裙。
胡蕴蓉上座瞧着下方领头这左右二人,倒也明白起玄凌的感受,百花争艳各有其色。从前自己坐在下面看得竟没有这样真切。
塔娜说话耿直:“以前凤仪宫都是瓜果味,现在变成了花香。”
吕盈风自侍如今宫中她生养最多,位份仅此皇后之下,眼红这些日子玄凌多陪了塔娜几日,便揶揄起来:“如何,绮花未,你有何高见?莫非还念着旧主不识好歹目无尊卑?”
塔娜一时听不太懂,还是女官阿庞莎附耳翻译毕了,她才听懂那些字眼尽是讥讽自己,悻悻然面色铁青,还是压下不言语。胡蕴蓉眉眼含笑:“本宫前日送予各位妹妹的物什,各位可还中意?”
陆婕妤第一个接了话头,眉开眼笑:“娘娘赏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康和帝姬得了母后赏的那些木马儿衣料子,不知道多开心。”
“定儿喜欢自然好,本宫亦是她的母亲,哪有母亲不替孩儿着想的。”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吕盈风的淑和帝姬才因为先温肃皇后的遗言嫁出去,她在底下冷森森不自在笑两声。
好巧不巧,底下的甄玉姚咳嗽两声,自生产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太康健,胡蕴蓉瞧过去,声音似甜桃:“谨贵嫔近日用药一切可还妥当。”
甄玉姚按住胸口,用一方绿竹白丝帕掩住口鼻,好容易缓了咳嗽才道:“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嫔妾无碍。”
“谨贵嫔为人敦厚,本宫了解,只是你不为自己,总得为二位帝姬和七殿下着想。”胡蕴蓉的护甲轻轻触碰在一起,姜楚楚忽然开口:“敦厚不敦厚不好说,毕竟姊妹一条心,谁知道……”她自流产之后一扫从前可怜动人的模样,总有股怨气,之前是对着甄嬛,甄嬛死后就对着其妹甄玉姚发泄。
荣赤芍嘴快:“怎么还有人恶人先告状的。”冷哼两声。姜楚楚气得眼珠子湿汪汪,可如今的中宫不是朱宜修而是胡蕴蓉,她刚入宫时与李沅华争宠,怕早因李沅华跟胡蕴蓉结下梁子,问罪起来只有自己不对,摇着扇子半遮住自己的泪眼,荣赤芍轻笑。
甄嬛获罪,皇后倒台,皇长子皇次子都失了靠山,吕盈风瞧不上荣赤芍出身,想她有几分故人模样又是唯一宫中育有皇子能与自己在储位上有所纷争者,当即呛上几句:“呦,荣德仪,可怜贵人妹妹才没孩子,你也不嘴里积点德。”
荣赤芍年轻气盛:“德妃娘娘才是,可别污了您这德妃的封号才是。”
“你!”吕盈风直接上问,“皇后娘娘您看看,如此尊卑不分,这后宫以后还得了!”胡蕴蓉就怕这个,做了皇后就有皇后的责任,她既答应要替玄凌免去后顾之忧,至少这些纷争脏水不该明面落在她头上。她瞄一眼向自己桌案上的瓜果:“这是渥南国快马朝贡的,本宫尝着还不错,德妃姐姐才生养完毕,为我大周开枝散叶,最是辛苦,你可定要尝尝。”
这话说得委婉,没有辱了荣赤芍,却也抬举吕盈风,吕盈风这才消了些气:“那臣妾恭谢皇后娘娘。”
李沅华看向荣赤芍,浅笑嫣然:“嫔妾之前得了对赤金耳环,却苦于不适合嫔妾,今日倒觉得德仪姐姐合乎那样式,姐姐不介意,待会嫔妾差人拿去送给德仪姐姐。”
胡蕴蓉定睛,这些妃嫔各有各的来历,各有各的心思,她郑声道:“诸位都是自家姊妹,在座凡有生养者,皆是我大周的社稷功臣,其余姊妹尽好自己本分,侍候圣上,争取为皇室传承香火,本宫身为皇后,公私分明,绝不厚此薄彼。”
众人当即起身,异口同声道:“嫔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听了一早上争吵,胡蕴蓉早已疲惫不堪,穗儿眼尖手巧,替她揉着肩膀,李沅华落座近旁,胡蕴蓉柔和一笑:“今日,多谢妹妹了。”
李沅华欢喜不已:“皇后娘娘言重,像娘娘今日说的,都是自家姐妹,自然一心。”
胡蕴蓉朝茶碗吹去一口热气:“这是玉氏进贡的茶叶,你也尝尝。”
“如此贵重。”李沅华又惊又喜地看着那杯茶水,胡蕴蓉浅笑:“玩意儿再精贵也不过是玩意儿。日子长自然有,你不必芥蒂。”
李沅华低低看那茶水,很是犹豫不决模样,胡蕴蓉料定她是有心事,先开口道:“你心神不宁,有事不妨直说。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
李沅华“是”了一声,贝齿微启:“前几日,万春宫的康贵人来找了嫔妾。”李沅华一一道来,“她似有心想让嫔妾在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
“本宫自然不介意多一个朋友,但也得看她的本事造化。”胡蕴蓉淡然道,“康贵人确有几分姿色,如今也二十多几,未曾有过生育,人平常也木讷,本宫凭什么抬举她。”
李沅华抿唇不语,胡蕴蓉挑眉:“你莫不是心软了?”
“娘娘明鉴。嫔妾见康贵人确有几分可怜。”
“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胡蕴蓉道,“皇上只有那一个,本宫可怜了她,将来又有人可怜,本宫不是圣人。”她话说得重,抬眸见李沅华神色怯弱,才又转为温柔神态,“不过既然是咱们沅华开口,本宫就破例一次,不过之后就看她的造化了。”
“皇后娘娘……”李沅华的眼中再次有了光彩。这样的谨慎和明朗,恍然间让胡蕴蓉想起入宫时的自己,但沅华与自己终究不同,她不需要拼了命地往上爬,双亲俱全,也得了一阵玄凌的恩宠,运气好再有个子嗣后生便足矣。
二人又寒暄一阵,李沅华便欠身离去。
车水马龙之间,人群躁动,薛续芳四处张望,早已汗湿衣衫,拉着身边的手不放开:“小姐,奴婢可就带您这一回。”
“知道知道。”珍缡藏在她的身后,看这个糖人新鲜,看那个挂画也舍不得挪眼睛,薛续芳掏出自己的荷包给珍缡买了个糖人咬,“续芳,你家在哪里,我还没去过呢。”薛续芳生怕遇到拐子,左看看右看看:“还远。小姐,今日先别到我家去了吧。”
“这怎么行,说好今天要去你家拜见的。”珍缡神情严肃。
薛续芳拉着她的手:“小姐好意,续芳感激不尽,小姐若真想见见续芳家中长者,姑母夫家倒是离这不远,小姐不妨去坐坐?”
“你姑母?”
“温大人的儿媳。”说出这个人称珍缡当下双手击掌,“原来是温大人家!我总在祖母屋里见到温大人,父皇总说是温大人救了祖母,我这次一定要去!”见这个小祖宗终于答应不在街上乱晃悠,薛续芳的心安下去。
“那小姐,咱们走吧。”
“就是这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拐着破烂木仗上到台阶,门口护卫正声呵斥道:“什么人!敢来王府!”
老人脸上的皱纹惶恐地跟着抖了几抖,手里的包裹也差点拿不稳:“大老爷明鉴,我是来找我孙儿的。”
“什么孙儿?你可别乱造次。”其中一个侍卫的脸色更沉下去,那平头老百姓哪看过这阵仗,险些跪下,心里一点惦念让他有了底气,硬声道:“我孙儿就是赵王!”
“刁民还敢造次!赵王殿下是什么人物,你也配!”长戟将至那老人身子,那老人继续说道:“我没撒谎!我女儿阿桂入宫后,生下了二皇子!我老伴前个月病死,没钱下葬,我听说二殿下从皇宫搬出来才来寻亲!那可是他亲外祖母!难道他不应该帮衬!”
“什么祖母孙儿的,我告诉你,如今甄珩甄大人在里头,那可是赵王殿下的亲舅舅,当朝的大将军,你若不怕被剪了舌头,就先原路折回去。”
“什么舅舅甄大人的!我女儿拉了命才生下他来……!”那老头子没了说话的机会,腿实在没了力气,重重地自头开始摔倒在地。
“母亲的事,也牵连舅舅,她心里很是亏欠,母亲也常与沥儿说过,旁的都还好,只牵挂舅舅没个依靠。”予沥亲身为甄珩沏茶,在宫中时甄珩进宫拜见甄嬛就偶尔见到这位甄嬛的养子,早听得是少年老成,今日再单独细谈,更是感慨妹妹教子有方。
他唏嘘一声:“难为殿下还记得微臣和娘娘。”
“母亲是沥儿的母亲,如今母子分离,沥儿只剩下舅舅一个亲人了。”
甄珩点点头:“倒是四殿下寄养在平阳王府,微臣上次也去见过。”他说完就恨自己嘴快,再看向予沥,他的表情却不愠不怒:“沥儿年纪轻,将来也不知道如何帮衬舅舅母亲,和四弟。如今在这王府,不过挂个虚名,领着俸禄,每月不能见父皇一次,更遑论得到母亲的消息。”
予沥忽然下跪,甄珩瞪大双眼,不解其意,予沥重重磕头,如此是乱了君臣之礼,甄珩心里万般不安,忙搀扶起他,予沥却不起,只一字一字道:“母亲从前就与沥儿说,她与舅舅亲情深厚,如今母亲有事,舅舅受连累,沥却无能帮助二位,表兄去得早,若舅舅不嫌,沥儿愿今后向舅舅行亚父之礼,从此舅甥之间不离不弃!”
甄珩本就内心孤寂,身边亲人走的走死的死,父母也遥在远方,如今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外甥,解心中之苦,自己也对拜磕起头来,哽咽道:“臣,谢赵王殿下。”
“殿下!殿下!”有一个小厮跑进来,予沥皱眉:“什么事情,在舅舅面前乱了分寸。”那小厮看到甄珩,脸色顿时铁青,诚惶诚恐对着甄珩跟予沥请了个安,蹑手蹑脚垂下腰在予沥耳边开口。
予沥睁大眼睛,旋即若无其事一般坐下:“既是个来要饭的叫花子,传孤的命令,给些银钱打发了吧,全当做些善事为母亲和舅舅积德。”予沥高举起茶杯,对甄珩一笑:“舅舅,茶要凉了。这一杯,我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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