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北乱且南亦乱

司马兴男的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与马车碾过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猛地挑起窗帘,依旧还能看到远远站在原地的孔氏,这一瞬间在孔氏的身上她看到了她母妃柔情的影子,忽然探出大半个身体,大声道:“让他再等一等,我会回去的.....”

车身一转,孔氏的身影消失了。

司马兴男后面的话在口中转了转,最终又咽了下去,那时她心中只有些失落,却不知有些话来不及说便再也无法说出口。

此时的南北,风雨飘摇。

刘渊一手建立的赵国,攻陷了长安,大晋最后一位皇帝司马邺乘坐羊车,袒露上身,口衔玉璧,率群臣投降,赵国上下无不讥讽大晋亡于八王之乱,可不过几年,刘渊去世后,其子同样走上了大晋亡国的老路,历经刘和、刘聪和刘曜三位君王,被石勒灭国。

石勒再次建立赵国,他曾被贩卖为奴,可乱世出枭雄,正在野心勃勃一统北方时,病重而亡,其子石弘继位,说的好听性格温文尔雅,其实在弱肉强食的赵国朝廷便是懦弱无能,石虎立刻发动政变登基为帝。

石虎此人残暴嗜杀,穷兵黩武,荒淫无度,他亦是大晋的掘墓人之一,好笑的是也将赵国推向覆灭,更好笑的是将石虎送到石勒身边的正是大晋的司空刘琨。

石勒早年与母亲王氏和石虎失散,后来刘琨为了笼络石勒,设法找到了王氏和石虎,并派人同时还给石勒写了一封信,劝他归降,石勒收到亲人后,将他们千里迢迢护送到石勒军营,回送刘琨一批名马、珠宝等厚礼,但婉言谢绝了刘琨的招降请求。

石虎跟着石勒南征北战,战功赫赫,石勒死后,石虎依旧南征北战,战功赫赫,阴错阳差慕容氏成了石虎的绊脚石。

慕容氏以骑兵善战著称,在辽东地区逐渐崛起,势力向中原方向扩展,狭路相逢勇者胜,局势变幻莫测。

比如咸康四年,司马衍还在世时,慕容皝为消灭段辽向石虎称臣,约石虎共同出兵伐,在令支之战中,石虎与慕容皝合攻,石虎军队势如破竹,连下多城,而慕容皝未按约定与石虎会合,而是自行掠夺了段部的物资和民众后撤军,石虎在占领令支后,决定攻打慕容皝,于是在棘城开战,慕容皝昼夜力战,坚守十余日,派儿子慕容恪率二千骑兵趁夜出击,石虎大军惊慌失措,慕容恪乘胜追击,斩杀和俘虏三万多人。

慕容皝自称燕王,遣使向大晋请奏册封,大晋朝廷虽对他擅自称王不满,但为制衡石虎势力,还是决定册封慕容皝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和燕王,这道旨意是司马衍最后对北方的布局。

石虎的暴政,慕容皝的野心,司马衍忍让权衡,让南北局势处于微妙的平衡中,直到司马衍去世,本就危如累卵的平衡打破了。

大晋朝廷正局势有所变动之时,石虎认为这是进攻东晋的好时机,随即派兵侵犯大晋的荆州和扬州北部边境,而慕容皝更一反常态,甚至未派使者来江东吊唁,表面风平浪静,暗中汹涌涌动。

司马岳登基后第一天,摆在案上的不外乎两件事,一件是石虎筹备南征,长江防线告急,一件是慕容皝名义上臣服,实际并不一条心。

朝堂还未分出一二,司马岳便站了出来,道理说了一通,总结起来无非一个字,战,驻扎荆州的庾翼率先响应司马岳的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将北伐提上了日程。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庾翼派使者与慕容皝和凉州牧张骏相约,商定日期北伐,哪怕司马岳态度决绝,势与举国之力一战,但朝中依然无人响应,反对的折子摊满了案头。

庾翼身在荆州,无暇顾及建康朝廷,司马岳不过登基几日,全无根基,只有中书令庾冰一人周旋,势单力薄,便想到了离开建康的桓温,忙连夜赶往龙亢。

而此时的桓温方才桓家祠堂放出来,疲困至极,本想回房好好休息,一定睛远远看到了同样疲困的庾冰,心头顿时如浇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

庾冰一身白衣,立在廊下,与庾翼俊秀相貌七八分相似,远远望去与擅清谈的名士无异,飘洒俊秀,怎么也不会与擅专政的权臣的险恶相系!

桓温对庾翼和庾冰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庾翼对他而言,那是打小的情分,可庾冰对他而言,那是上下级,虽然他今日并未穿官服,但官场的礼决不能费,谁知庾冰打断桓温,开口道:“不必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庾冰眼底的乌青比桓温的还重两度,声音也喑哑干涸至极,桓温怔了怔,司马兴男能离开建康那就意味着朝中局势已定,既然她与庾冰庾翼达成了交易,那就意味着庾家困境已解,既如此,庾冰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庾冰瞥了桓温一眼:“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桓温想了想道:“是荆州还是建康?”

庾冰负手而立,探究盯着桓温,半晌忽然开口道:“如果庾翼带兵北伐,你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吗?”

仿佛一颗石头砸向水面,溅起层层涟漪,一圈圈荡开,忽然起,忽然落。

桓温没有立即回答,只盯着庾冰,同样探究着他话中几分真假,倏然一笑:“我甘愿为前锋。”

不管真假,北伐对桓温的诱惑太大,哪怕明知是诱饵,他都要试一试。

庾冰淡淡勾着唇角,嗤笑一声:“桓温,你去过长安么?”

桓温摇摇头。

庾冰心中的冷笑愈加冰冷,他从来都不认为北伐对与家来说是一件幸事,北伐就是一场赌博,筹码是庾家在朝中的地位,赢了不见得更进一步,输了便会打压的一无所有,他在心中是抵触的,可偏偏无论是已故的大哥庾亮还是身处荆州的庾翼,将一切压在了北伐上,明明他们都没有去过长安,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执着!

“既然你连长安都未去过,你到底为什么执着?”庾冰还是问了出来,这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南渡而来的百姓,他们背土离乡投靠朝廷,朝廷再将他们送去北方吗?”

孰强孰弱,一眼便知,只有傻子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桓温笑了,庾冰凝视着他的笑,熟悉的淡然,与庾翼脸上的一样,每当与庾翼谈到北伐,庾翼脸上就是如此。

庾冰心头涌起愤怒之气,如星点的火苗,终将连日来的郁郁烧成了火源,气恼道:“你笑什么!”

桓温止了笑,却仍勾着唇角:“那是大晋的西都,无论我去没去过,长安都是大晋的西都。”

庾冰满目讥讽,如在看傻子般,讽刺道:“那又如何,与你何干,哪怕是驸马,也不过是驸马而已。”

从司马氏南渡的那一刻起,皇帝倚靠的只有江东世家,哪里还顾得上遥不可及的长安,甚是连建康都护不住的大晋,谈什么西都,连皇帝都守不住的长安,区区驸马,怎么敢言大晋的西都长安!

“先生错了,失了长安,焉知不会有一日也会同样失建康,”一道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桓冲咬着牙关忍着从脚心传上来的酥麻,端端正正的行礼后严肃道:“长安与建康并无不同,今日的建康之景犹如昨日的长安,夺不回长安,也会有一日如失去长安一样失去建康。”

桓冲一板一眼,丝毫不退让,哪有小儿的天真烂漫,庾冰扫了桓温一眼,见他甚至满意桓冲的话,心中忽然想起了愚公移山一词,明知山不可移,可愚公还是赌上了千千万万的子孙,坚信日复一日终有穷尽之日,桓冲不见得能说出这番话,那就是桓温告诉桓冲,桓冲牢牢记在心里。

一瞬间,庾冰从世家盘踞的阴暗间看到了一点光亮,哪怕小。

庾冰呵呵一笑:“你这小儿,口气倒不小,”眉峰朝桓温一挑:“是你说的?”

桓冲旋即摇头:“我嫂嫂是建康的公主,是我的家人,嫂嫂手无缚鸡之力,我要保护她,不用大哥嘱咐,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第一次被一个小儿嫌弃又鄙视,庾冰脸色讪讪,但心中有了决断。

与司马兴男做交易,庾冰自始至终都非心甘情愿,如今又焦头烂额,若不是收拾庾翼折腾下来的乱摊子,他早就抽身,反正司马岳已经登基,司马兴男手中的另一道遗诏已成为一道废纸,不过他改主意了。

他道:“收拾收拾去找庾翼,不必跟我回建康了,”说完他走到桓冲身前,缓缓蹲下与他视平,四目相对:“连小儿都明白的理儿,他们不就是群傻子吗?一群傻子罢了,我一个人就能应付了。”

桓冲本来还以为冲撞惹怒了庾冰,惴惴不安,听他言下之意还有赞许,喜道:“那我能跟着大哥一起吗?”

庾冰抬手在桓冲得意的脑袋上拍了两下,眼珠一转,扫了一语不发也不知在算计什么的桓温,压下唇角:“你们兄弟几个都去。”

还在厨房给孔氏熬药的桓云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身旁乖巧的桓秘担忧道:“二哥,你染风寒了?”

桓云将揉鼻子的手在桓秘的发顶一揉,不悦道:“胡说,又不是我关祠堂。”

桓秘怯怯道:“那大哥染风寒传给二哥了?”

桓云越发不悦:“什么风寒,就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你这什么眼神,我告诉你,大哥坏的很,小心一声不响把我们卖到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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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传1]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连载中李林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