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都免礼平身吧。子夫,你今日感觉如何?”天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关月尧微微抬头偷看,青年的嘴角擒着笑,仍是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想来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朝臣出言不逊,惹得天子不快。关月尧在心中偷偷想道。
“回禀陛下,妾今日一切都好,又有卫长与阳石两个孩子陪着解闷,还请陛下不必为妾分心。”卫子夫仍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温顺模样,慢声轻语地说着体贴的话。
这让刘彻感到慰贴的同时,也令他那本就自信的有些过了头的内心,越发膨胀了起来。
“子夫,今日天气正好,朕听太医说你如今怀有身孕,正宜多走动走动。不如,就让卫长和阳石陪着你,去花园里走走吧。”刘彻的语气越发温和了起来,听在不知情人的耳中,想必会以为是一位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在对着妻儿殷殷地嘱托。
可卫子夫在后宫之中几经沉浮却仍能紧紧抓住圣眷,便是因为她的知情识趣,善于揣摩上意。
很快她便闻弦音而知雅意,微微一笑,牵起了两个女儿的手,朝着天子行了一礼:“想不到陛下竟与妾想到一块儿去了,今日妾见春光正盛,正想带着卫长与阳石去花园中晒晒太阳呢。如此,那就劳烦陛下代妾招待招待去病和月尧这两个孩子了。”
语气里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亲昵、随意与喜悦,就仿佛整件事是那样的水到渠成。霍去病与关月尧并不是有备而来,而刘彻也不过只是真的代自己的妃嫔招待来拜访的子侄罢了。
刘彻目送着卫子夫带着女儿们袅袅而去,这才在殿中上位坐定,笑看着下首并排站着的两个少年。
“说吧,今日眼巴巴的进宫,是为了何事?”刘彻的语气十分的随意,坐姿也并不端正庄严,想必是在方才的朝会上,维持那般正经的模样已经累了。
如今见了“自己人”,便懒怠着再维持什么君威,一切只以家人之礼待之。
“陛下,臣霍去病请奏,臣与威武校尉关月尧,欲在上林苑领营中将士行狩猎之事。只是上林苑乃皇家御苑,非有少府批准旁人不得擅闯,因此恳求陛下准奏。”
霍去病率先行了一礼,向刘彻禀报道。
“狩猎?”刘彻咋听见霍去病的奏请面露诧异之色,带着些许的好奇。他对于这个自己亲手栽培的少年向来信任,也明白他说话向来有的放矢。
忽然提出想在上林苑狩猎,想来必定是已经在心中思量了清楚。
“正是,如今营中考校士兵骑射,多是射靶。可靶并不会移动,即便在如何苦练,也无法与真实的射中正在移动的活物比拟。而战场上,敌人绝不会呆立在远处等待我们的士兵将其射杀。
何况,来日我们在战场上面对的,是精于骑射的匈奴人。汉军擅长结阵行军,虽然安全,但却失于行动迟缓。而匈奴人军队的快速行军能力,则完全仰赖于其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的战斗方式。
这些都使每每两军相接,即便汉军占得一时之利,也难以在取得一定优势之后,将溃逃的匈奴大部彻底击杀。而待数月,稍作休整,匈奴率兵又至,再为汉之心腹大患。
臣观程将军行军,军纪严明,出征时兵不解甲,马不卸鞍。出则结阵而行,前必有斥候探路,左右必有掩护,队伍之间相互呼应照管,一如古时行军。
程将军纵横沙场数十年,每每对阵匈奴未尝一败,却也从未获得过大胜。因何之故,莫不如是。而李将军,行军松散一如匈奴。非是大胜,便是大败。”
霍去病尚且青涩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上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与想法,却让刘彻与关月尧都不由听入了神。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臣以为,二者皆是教训,皆不足取。当取之精华,去之糟粕。在快速行军的同时,保持完整的阵型与高度的警戒。臣知道,如此对于将士的要求很高,非是训练有素之军队且经过长时间的磨合,绝不可能达到如此默契。
是以臣思前想后,觉得不定期的举行这样的射猎活动,应当是加强骑兵们骑射最佳的训练方式了。以匈奴人的方式来应对匈奴人,匈奴人行动快,我们便比他们更快,唯有如此,才能够在战场上制于人,而非受制于人。
恳求陛下准臣请奏,臣霍去病必当竭尽全力,与武威校尉关月尧一起,为您训练一支劲旅,扫除匈奴之害!”
说罢霍去病动作利索地朝着刘彻,再次伏首拜了下去。关月尧看见好友的动作,她明白到时候了,也便纳头拜了下去。
入宫前好友的话犹在耳边,原来好友这个看似休闲有趣的提议之下,还隐藏着如此多耐人寻味的深意。
关月尧忽然觉得羡慕极了,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拥有这样的见识与能力呢?是不是凡事都要多看多想少说话,才能达到如此一鸣惊人的惊艳之感?
“好!朕就准你所奏!”而此时刘彻略带亢奋的话语因为音量有些大,在这座空旷而华美的大殿之中来回地飘荡着。
“去病,月尧,好好训练这两支军队,不要让朕失望!”刘彻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下了殿来,伸手将两个少年拉了起来,两只大手分别拍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臣霍去病、臣关月尧,定不负陛下所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因为霍去病的进言,这一日刘彻的兴致都显得很高,对于眼前的这两名少年更是越看越是喜爱。霍去病与关月尧又借此时,向刘彻汇报了军中如今的训练进展,以及自己的一些心得体悟。
“所以月尧提议,输的那方要给赢的那方做一个月杂务?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个促狭的主意,也亏得月尧能想出来!”刘彻听了两个少年之间的赌约,不由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军营之中,面对这样的赛事,这样的赌约着实显得有些太过于活泼了。刘彻还是更加习惯了对嬴者赏赐以金银财帛,而非这样有趣的“惩戒”败方。
“回禀陛下,臣是认为光奖赏赢的一方,对于败方的刺激还不够大。您想想,反正失败了只是少些银钱罢了,又没有惩罚,总会有些不缺钱财的人浑水摸鱼。
但要是输了有惩罚,他们肯定得卖力气了。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的激发出士兵们求胜的**。何况,如今大家都是在一块训练的兄弟,这个惩罚还能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让士兵们更快的熟络团结起来。”
关月尧听见了天子的取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为自己的想法辩白道。
这个赌约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其实并没有经过那么多的深思熟虑。此时则是为了不让自己在继续被天子取笑,而编的理由罢了。
不得不说,关月尧此人,虽然看似鲁莽,却也还是有些急智在身上的。
“那你们两呢?输了可有什么惩罚,嬴了又有什么奖励?”刘彻却被两个少年的赌约提起了兴趣,笑着问道。
“啊?”两个少年此时却俱是一愣,他们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臣的骑射不如去病,若是我们两也要比较,那臣可是吃了大亏了!”关月尧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就如霍去病此时与她比试苗刀一样。
若是两人以骑射一较高下,那么自己毫无胜算可言。
“启禀陛下,臣与阿尧各有所长,若以臣之长搏阿尧之短,实在是有失公平,胜之不武。”霍去病也出言为好友辩解道。
两人的目光与语气都十分的坦荡,并无刘彻常在臣下面前看到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
一个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技不如人,而不是为了在天子面前逞强而强装出一副厉害的模样;
另一个亦是真心为好友担忧,为非为了夸耀自己的能力而故意贬低旁人。
这样纯粹的年少友谊令刘彻心底也深处了一丝艳羡之色,身居于这个天下至尊的位置,能够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能够轻松随意的玩弄人心与权术。
但同时也意味着,成为一名孤家寡人。那些一心一意,坦然地爱着自己,信任自己的人,诸如韩嫣与阿娇,似乎都亲手被自己抹杀了。
刘彻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心中忽然感到了一丝寂寞。
正此时,卫子夫领着两个公主款款走了进来,母女三人不知说起了什么,俱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温馨。
“陛下,快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妾想着,不如就让去病和月尧留下了用来午膳再出宫吧。两个孩子也许久未入宫了,想必这些时日在军营中操持甚是辛劳,也正好补一补。”卫子夫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两个少年,温柔地提议道。
如今她已渐渐显了怀,孕中的模样也稍显圆润,更添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此话正中刘彻的下怀,他当即便点了头,将两个少年留在了清凉殿中:“正好,下午你们便虽朕去宣室殿里,与朕好好说说你们的训练和狩猎计划。”
说到这,刘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关月尧:“月尧,前些时日去病为了打一口铁锅,不惜恳请朕让少府出了力,他说你要用这铁锅做饭菜,味道较之陶釜好上百倍。如何?你那铁锅做出来的菜,当真好吃?几时让朕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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