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说了两句,不再耽搁时间,带着奔霄便朝堂邑侯府而去。
而许姝则在关月尧的家中好好用热水梳洗了一番,又换了一身不太合身的洁净衣裳。当关月尧再看到她时,虽然因为长期的劳作与营养不良,面色依旧难看,要远比同龄人看起来苍老上许多。
可只是看她的气质与言谈举止,确实像是一个文质彬彬,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
虽然深受疟疾的折磨,可她此时因为进食稍稍恢复了体力,还是再次认真地朝着屋中的众人一一行礼道谢。
“若非关小娘子与几位仗义相助,民妇此时还不知是死是活。救命之恩,民妇无以为谢。这一拜,无论如何,还请几位收下。”
许姝的态度很坚决,又是一再的坚持,关月尧见状,也只得略略侧身,算是受了她的半礼。
“许娘子,你说你识字?”因为还在等待霍去病将越彭祖请回来,关月尧便坐在屋中,与许姝闲谈了起来。
许姝闻言点了点头:“民妇确实曾随着舅舅识字读经,也略通一些春秋算数,公羊之学。如今承蒙小娘子收留,若是小娘子不弃,民妇什么活儿都能做!”
关月尧听罢确实笑着道:“这些且不急,你还是病人呢,怎么也得等你的病养好了再做打算嘛!不过你说你略通些公羊学?这下倒好,下次隔壁的司马子长再来我们既蹭饭,我就让你陪他聊天去!”
因为担心许姝呆在家中无所事事会心中不安,关月尧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司马子长,那是何人?”许姝果然面露好奇之色,但仍有些胆怯地询问道。
“他啊,是住在我们隔壁董子的学生,不过常常来我们家蹭饭。每次一来便是满口的之乎者也,难聊天得很,咱们家里几个最怕的就是他来蹭饭时与我们聊天。你既然也通那些,下次招待他的活儿,可就交给你了!”
可许姝听罢,却颜色大变,激动得站了起来:“董子?!可是董仲舒先生?!”
“哦?许娘子也知道董子吗?我还以为他只是在长安城里有些声名呢。”关月尧有些吃惊,又有些讪讪地说道。
董子虽是大儒,可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喜欢待客。他的学生们非是老师邀请,无事都不敢来登门叨扰。
加之先前因为主张天人感应,一时惹恼了天子被罢官,总得来说,董子的门庭,还不如关月尧家来得热闹。
是以一直以来,关月尧都只当董子是一个略有些声名的儒生,而未曾想过董子竟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当世大儒。
“但凡闻知儒家经典之人,又岂有人不识董子之名。想不到民妇如此有幸,竟能暂居于董子隔壁!”说道激动处,许姝不由涨红了脸,一双眼睛似乎也恢复了稍许的神采。
“看来许娘子当真是喜欢学习之人,正好我那书房里积了不少的书,都是天……都是旁人送来让我读的。那些词语太晦涩难懂了,我哪里看得进去。不过若是娘子喜欢,尽管拿去看便是了。”
关月尧想了想,想起自己那一屋子的书,皆是天子与卫将军所赠,两人都曾经对关月尧寄予过厚望。
只是不知,如今他们想起自己,又是作何感想呢?
许姝在夫家那样压抑的环境中生活了几年,早就练出了一副察言观色地本事。她瞧出了关月尧忽然升出的失落,却误会了这失落的由来。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小心地说道:“这可如何使得,书简如此珍贵之物,又是旁人所赠。恐怕对小娘子来说更是另有寄托,民妇若是想看书,可以自己做女红出去换了银钱买,就和原先在家中一样。”
关月尧的失落不过在转瞬之间便已烟消云散,她摆了摆手,对于许姝的担心不以为意:“不必那样麻烦,那些书在看得懂它的人手中才是物尽其用。落在我的手里,便只能算是暴殄天物了。
许娘子恐怕还要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若总是这般客气拘束,到时候难受的可就是我们两了。”
“那,许姝便却之不恭了。”
主人家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许姝再推辞便有些不识抬举了。她只得轻轻了点了头,应了下来,可又急急补充道:“关小娘子,若有用得着许姝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知道啦,知道啦。”关月尧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有些无奈地应承道。
*
又过了许久,霍去病终于带着越彭祖赶了回来。许姝虽是身世可怜,可到底,旁人逃妻的身份不便言明,因此霍去病便只借口说是关月尧的身体略有些不适,从堂邑侯府府中将人请了回来。
“这?不是说是关小娘子身体不适么?”
越彭祖看着眼前气色红润的关月尧,又看了看她身旁垂着头,一看便身体有恙的另一名妇人。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地转头,询问起将自己请来的霍去病。
关月尧这才知道,霍去病在将越彭祖请来时,并没与说实话。他也理解,卫家与陈家能有今日的局面已经是难得。
霍去病与陈直的关系是一回事,可对于馆陶大长公主,他却依旧心存提防。而私藏他人逃妻,若要论起来,也可能成为政敌攻讦卫家的把柄。在堂邑侯府,他自然是不会说实话的。
“越医师,先前欺瞒了你确实是我不对。需要您诊病的其实是这位许娘子,她的身世可怜多有曲折,有不足为外人道之处。您若是不肯为她诊病,我也能理解,只是希望您不要向他人提及此事。”霍去病看着越彭祖认真地说道。“当然,您若是治好了她,我必有重谢。”
可霍去病的话却让越彭祖微微蹙起了眉头:“若非您与关小娘子,彭祖也不可能来京中为贵人们瞧病。说起来,两位对我,有再造之恩。您二位要我替这位娘子瞧病,我本不该推辞。
何况医者治病救人本是本份之事,何分贫富贵贱,蚩妍美丑?只是听二位所言,这位娘子的身世恐有蹊跷之处。若是两位信得过我,还请将事情言明,我自会定夺。”
他的态度坚决,诉求也合理。要他隐瞒一件连自己都不知根由之事,想必越彭祖的心中也十分没有底吧。何况,治病之事非是一朝一夕,以后恐怕越彭祖还要常来家中,若他有心打听,也早晚会知道的。
关月尧想着,将许娘子的身世和盘托了出来:“事情便是如此,越医师可愿为许娘子保守秘密?”
越彭祖凝眉,又看了看站在关月尧身后的许姝,重重叹了口气:“这世间岂有这样蛮横无理之徒,许娘子请放心,此事彭祖绝不会对泄露半个字的。”
说罢,他让许姝伸手,为她诊了脉。许姝所患的,正是她先前自述所说的疟疾。这种病一般情况下并不会传染,主要则是由蚊虫叮咬感染上的。
这似乎也从侧面说明了许姝先前居住的环境,有多恶劣。
最终,越彭祖开了道柴胡桂姜汤后,又细细叮嘱了几句,约定若是许娘子的病情还有反复,便再请他来。
至于他自己,似乎也并不打算在馆陶侯府中长住下去,已经开始谋划着自己在长安城中开一处医馆了。到时候,若是再要找他瞧病,便会方便上许多。
*
如此,许姝便算是在关月尧的宅子里正式安顿了下来。年关一日近似一日,正旦的氛围也日渐浓郁了起来。
这是关月尧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曾感受过的年味了,她也不免兴奋了起来,先是为宅子的诸人,一人置办了一身过年穿的新衣裳。
又在二十八这一日,带着青桃和石榴两个小姑娘上街,准备置办上一些年货。
此时大汉的物产尚且还不够丰富,许多后世常吃的零嘴自然都是没有的。但那也仅仅只是没有现成的,大不了便买了材料回家自己加工便是了。
关月尧想着,买了不少新鲜的猪肉和鱼肉,又买了些芋头准备回家下了厨房炸上几锅的猪肉条、鱼肉条和芋头。
这算是过年前最后的一天集市了,待到了明日长安城中各个市场便要休市,商贩们也要歇业为自家张罗张罗过年的事情了。因此今日的街市,格外的热闹上几分。
三个姑娘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有想买的东西便买好了递给驾着马车紧紧跟在三人身后的裁云。
关月尧享受地漫步在人潮之中,这是远离那些宫廷斗争与权贵的地方,是最真实也平凡的人间烟火。
只有这样让自己身处于往来的人海里,关月尧似乎才能感受到,自己正真真切切地活着。这样的感觉令人安定,可却也不会因此沉迷。关月尧知道,仍有许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她不能在这里举步不前,甚至,她的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虽然它暂时还未成型,可却已经隐隐让她生出了一些离开这里的想法。
长安很好,但她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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