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话让霍去病在夜色中踟躇着不敢上前，他咬紧了嘴唇，垂在两侧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自觉间紧握成了拳头。
他就这样目送着关月尧，身形摇摇晃晃地渐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他总觉得，好友似乎是在与他告别，这告别不仅仅只限于今夜。而是在与之后的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告别。
明明，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明明，自己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可当好友真的提出来时，还是让他感到痛苦。
可要怪，似乎也只能怪他自己贪恋两人相处时亲密无间的快乐，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
可这段感情的主动权，似乎从来都不掌握在他的手中。霍去病只是被动地任由关月尧随着自己的心意摆布，他拒绝不了好友提出的任何要求。
在这个风清月皎的夜晚，初初长成的少年挺拔而倔强的背影被夜色所吞噬。年少时求而不得的暗中爱慕，谁有能说这不是成长的烦恼呢？
少年们的成长总是需要时间，待他们长成，面对这段青涩的情谊，也许他们会释怀，也许他们会奋起直追，勇敢直面自己的欲往。
可那终究是之后的事情了……
*
关月尧醉意朦胧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倒头便一觉睡得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屋外的院子里忙忙碌碌，是宾客们收拾着，准备回家去了。
关月尧匆忙洗漱了一番，又换好了衣服，小跑着出了屋子。她带的行李少，不过两身换洗的衣物，收拾好放进一个带着盖子的藤编匣子里便算是可以出发了。
酒醒后，她想起了昨日与好友的对话，心底并不好受，有些害怕再次面对好友时的尴尬。
她又何尝愿意这般与好友疏远呢？可她害怕就这样放任自己与去病相处下去，她会按捺不住对他生出别样的情愫来。
出于这样那样的顾虑，关月尧收拾好了包袱，想着赶在去病他们去马厩前，先把驰昼牵出来。这样待到回程时，她躲在女眷之中，便可以避开与去病打照面了。
可她打算得好，偏偏才跨出院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同样让她有些不敢面对的人——刘静女。
“静女……你好呀。”她看着独自带着侍女在花园中散步的刘静女，笑容有些勉强地与对方打了声招呼。
也许是过了一夜，刘静女心中的气也消了些许，今日见了关月尧面色也缓和了不少。
“关小娘子，日安。”只是态度仍有些生硬，语气也冷冰冰地透着别扭。
关月尧知道昨日之事，她还未完全消气，又想起了昨日韩瑶君的话，咬了咬牙，迎着刘静女的冷脸上前两步向对方解释道：“昨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真的对不起，瑶君已经提点过我了。以后我若再与去病他们玩耍，会注意分寸的。”
“你……你昨日真的是无心之举吗？”刘静女将关月尧的解释听了进去，面色稍缓，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道。
“真的是！我们先前都在军中，去病他们不知我是女子，就这样一处玩耍惯了，所以才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的。绝不是有心之举，只是让你不舒服了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已经同去病说了，以后我们我会注意这些的。”关月尧见状，急忙解释道。
“其实……你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的。说到底，我也只是迁怒于你而已……”
可谁知刘静女听了关月尧的解释，却忽然露出一副伤心地神色，神情低落地说道：“这事便就此作罢吧，我还有事，便告辞了。”
“啊？”关月尧不解对方为何忽然转变了态度，又为何忽然抽身离开。
那她这究竟是接受了自己的解释还是没有接受呢？关月尧挠了挠脑袋，有些苦恼地想到。
刘静女低垂着头，又走出了几步远的距离，她的贴身女婢阿沁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小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刘静女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可脚下的步伐却不再从容，越发急促了起来。
她该怎么向旁人解释呢？她只是在嫉妒，嫉妒霍去病在关月尧的面前，能够笑得如此开心，如此畅快。
刘静女喜欢霍去病由来已久，在他仍只是天子身边一名外戚家的私生子时，她便偷偷地注视着他。
每当她装作无意地与他偶遇时，霍去病的态度总是冰冷冷的。
她本以为，那是霍去病本性如此。心中只想着驱逐匈奴的少年将军，待年岁再大些，不知又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人。
还好，她第一个注意到了他，也说服了父母为两人议亲。
直到关月尧的出现，让她明白，霍去病也能开朗到那般的地步。就如同一名真正的十几岁少年郎，即冲动，也充满了生机。
只不过，他从来也无意在自己面前表露罢了。
她只是嫉妒，关月尧可以有机会走进鞠城中，与霍去病一起肆意的奔跑欢笑，和阳光一起，肆无忌惮将汗水洒落在赛场之上。
她明明知道的，这与关月尧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她，嫉妒她可以做那么多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上阵杀敌，在朝堂上与朝臣们争锋相对，在天子面前直抒胸臆……
少女不知道，这才是人的本性。
蔑视欺压弱于自己的人，敌视嫉恨强于自己的人。只有当一个人被他们拉着堕落成与自己一般懒散、懦弱、无所作为的人，他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将她接受容纳进自己的群体之中。
可有人生来便不甘于平凡，不甘于成为他人的附庸。她们只愿意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许过程艰辛，也许最后她们身败名裂。
可至少，她们清醒的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至少，她们用自己的生命为来人验证了人生并不止一种可能。
*
关月尧看着刘静女的背影越走越远，也许就如韩瑶君所言，她们并非一路人，在此分道扬镳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反正如今也解释过了，关月尧自觉问心无愧，不过片刻后，便不再为刘静女的反应而感到困扰。
如今，需要她困扰的事情，可实在是太多了。
她先是从马厩里牵出了驰昼，又将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放在了马背上，正想着往上林苑的大门处走，却被一名内侍拦在了半道上。
“关小娘子，您这一大早地，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小人好找。”
那内侍显然是寻人寻得急，一路的狂奔让他的额头渗处了点点的汗珠，形容也显得颇为狼狈。如今见到了人，语气急切里不免带出了些许的抱怨。
“这位大人寻我何事？”关月尧看了眼内侍，脚步不停，但也奇怪地问道。
“陛下宣您呢，哪知去了您住的院子，宫女们却说你一早就拎着箱子出了门。哎呀，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您快随我去觐见陛下吧。若是让陛下等急了，你我可都开罪不起。”
那内侍大抵是真的着了急，说着话，不由分说，拖着关月尧便快步朝着天子住处的正殿走去。
可关月尧一边疾走，心下却越发奇怪了起来：“这都要走了，天子还来寻我做什么？”
“大人，不知陛下是只宣了我，还是另还宣了旁人？”关月尧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既然心中仍有存疑，便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还宣了车骑将军、票姚校尉与平阳侯等人。陛下只是一时兴起，要与您几位共进早膳罢了，那是莫大的殊荣，您不必过于忧心。”那内侍此时缓过了神来，笑着向关月尧解释道。
可却见关月尧闻言，脸上不见丝毫的喜色，反而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担心与去病见面尴尬才可以提起备好了马，哪知仍然躲不过与他相处。
关月尧苦着脸，跟在内侍的身后，一路行到了正殿之中，果然见卫青霍去病等人皆已分作两侧，而霍去病的席边尚且空出了一个位置，想必是大家心照不宣，为她留出来的。
“月尧，你这一大早去了哪儿？如此姗姗来迟，该罚一杯才是！”大抵是心情大好，刘彻见了关月尧并不见怒色，反而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陛下，阿尧昨日醉酒今日怕是还未醒，这杯酒，臣代她罚了。”这时，霍去病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将案前的酒一饮而尽。
“好小子，就知道护着阿尧！”刘彻见状，也不恼，反而揶揄地看着一眼一脸正色的少年打趣道：“好吧，今日看在去病的面子上，朕且饶过你。”
说着大手一挥放过了关月尧，可关月尧却并没有坐到霍去病身边那张空出的案几后，而是就近坐在了宴席的最末端。
“你？你怎么坐这了？”一旁坐着的公孙敬声有些错愕地看着关月尧，语气有些结巴地问道。
“怎么？不行？这里有人坐了？”关月尧也没有理会这句问话的言外之意，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淡淡地问道。
“那……那倒也没有。”
可此时将一切看在眼中的众人，脑海中都不由闪过一个问题，这两人是怎么了？难道是昨晚吵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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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第 2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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