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石日并没有选择回答关月尧的问题,而是比比划划着向关月尧询问了许多,有关于大汉的问题。
大汉的风土与人情,那里的百姓以何为生,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里的君王和贵族,他们平日里所做何事?看着商队带来的货物,其实并不难想见,生活在大汉的贵族们,过得是怎样一番精致豪华的生活。
只是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一般人是难以想象超出自己认知范围内太多的事物的。
此时在马海石日的脑海中所能够想到的,也仅仅只是比他陪同父汗往匈奴人的王帐中觐见军臣单于时,所见到的模样。
也许,向来柔弱的汉人皇帝,也只是比军臣单于住的帐篷更加豪华一些,穿着的衣裳装饰更多一些?
马海石日怀揣着这样的好奇,看着身边的汉人少年比比划划着与自己描述大汉的首都长安。
他没有去过长安,也无法想象出满街的所谓雕栏画栋是怎样的一副壮丽景象,平坦宽阔的青石路又是怎样的?
可至少他知道,也许汉人并不似匈奴人口中所宣扬和描述的那般弱小。
此时的羌人偏安一隅,与中原久不通音讯,对于中原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秦末天下大乱,各地英豪纷起逐鹿的回忆中。
殊不知,关中各地历经了汉室三代人的努力经营,早已渐渐自战乱中恢复了元气,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仍人劫掠欺凌的软弱模样了。
真想去长安看一看,在少年的描述中,马海石日的脑海里第一次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匈奴人残暴,并不将那些臣服于自己的其他民族一视同仁。
年景好时尚好,可若是到了凶年,匈奴人吃不饱饭,便要拿他们这些“仆从”来开刀放血了。
去岁,匈奴人在汉人的边境吃了瘪,偏又遇上了草原上暴雪连连,冻死了不少的人和牲畜。
便将怨气发泄在了依附和臣服于自己的羌人身上,逼令他们交出更多粮食与财物来。
可两族同处西北,甚至,羌人们的生活环境较之匈奴人要更加恶劣。匈奴人的日子不好过,羌人的日子便只会更加难过。
马海石日深爱着自己的族人,也不似父亲那般,早已经被岁月磨尽了锐气。他正当壮年,对于残暴也毫不体恤臣属的匈奴人,心中渐渐生出了反意。
当然,他所求并非是为自己和族人换一个主子。马海石日想要谋求的,是在昆仑山的一片土地上,羌人要自己说了算。要可以不受任何外来势力的干扰,过上富足而自由的生活。
而汉人的到来,令他看到的心中设想实现的可能。若是能与汉人合作,兴许,他真的能可以成功!
可惜,这次来的并不是汉人的使团,不过是一个民间的商队。虽然带来了不少高原上难以获得的资源,可这些东西能饱一时之腹,却无法给羌人带来真正的富足。
可商队虽来自于民间,但如今坐在他身边的少年,似乎却并不一般。马海石日到底是一族的王子,心思远要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更加缜密细腻。
这个名叫关尧地少年,言语间泄露出来的话语,似乎她对于大汉的皇帝以及皇宫多有了解。
他究竟是何人?为何又会出现在这个商队之中?目的又是什么呢?
马海石日想到此处,面对关月尧,越发地谨慎了起来。
*
关月尧不知道躺在身边的少年思绪已经飘到了老远之外的地方,只是如此回忆了一番,那些被她刻意压制在心底的,对于故土和故人的思念似乎一下子便涌上了心头。
可现在并不是怀旧的时候,眼前的路也并非坦途,她必须不断的向前看,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丝软弱的可能。
她相信,去病要是如此的。
带着对彼此的思念,不断前进,终有一天,他们会在这条路的另一个交汇点相距,肩并着肩,走向新的未来。
谈话因为双方的出神而终止,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鸟叫与虫鸣替代了人声再次拿回了主场。
但很快,这样的宁静被一阵落水与孩童的惊呼声再次打破。
“怎么回事?!”关月尧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了过来,警觉地坐了起来,看向声音的方向。
那里是位于树林边缘的一面湖泊,雪山上流下的雪水经由关月尧身前地这条溪流,最终汇聚在了湖中。
此时,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站在湖边,对着湖边惊慌失措地大叫着。似乎是有同伴落入了水中,可众人无人会水,正犹豫踟躇着不敢下到湖中救人。
关月尧来不及细想,飞快地起身冲了过去。马海石日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紧跟着关月尧的步伐,跑向了湖边。
跑了几步,听见身后响动的孩子们散了开,看向了来人。关月尧也借此看清了湖里的情形,湖面上果然有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孩子,正在湖面上努力地扑腾着。
可她越是扑腾,距离湖岸的距离便越是遥远。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孩子渐渐力竭,眼见便要沉入水中去了。
情况危机,关月尧来不及细想,动作有些粗暴扯去了外衣,扒掉了鞋袜,猛地扎进了湖中,朝着落水者的方向奋力游了过去。
而于此同时,又一阵落水声传来,也许是马海石日紧随着她跳入了水中。可人命关天,关月尧没有闲暇去多想此事,只是努力地划着水,忽略掉已经渐渐浸入身体内的寒意,向着落水的孩子靠近。
雪水化作的湖泊,冰凉刺骨,激得水中的关月尧打了个冷战。没来得及做热身运动便这样跳进冰冷的湖水了,双腿随时都可能有着抽筋的风险,四肢也被冻得远不如往日灵活。
看着不断向湖中心飘去,且随时都有沉入水中危险的孩子,关月尧心下着急不已。
终于,在孩子的头顶彻底没入湖面之前,关月尧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一只手从背后自腋下紧紧搂住了溺水者,将她的脑袋抬出了水面。
出于求生的本能,孩子的手向前伸着,在空中胡乱地抓握。饶是关月尧常年习武,力气远大于常人,也差点没能抱住她,令她再次没进水中。
可此时关月尧已经没有余力和多余的手脚去控制已经失控的孩子,她就这样一只手死死搂着怀中的孩子,只靠着一只手,努力地向着岸边游去。
忽然,她感觉自己衣服的后领被什么东西温柔的叼住,她一惊,微微侧头看去。
竟然是轮布什则,原来刚才的那阵落水声,是它发出来的。
“尧!尧!抓住!”
好在,此时马海石日也在湖岸边找到了一截颇粗的树枝,正伸着胳膊努力将它递向了关月尧。
最终,在众人的合力下,紧抓着树枝的关月尧与她怀里的孩子,被一齐拖上了岸。
孩子受了惊吓又呛了几口水,才被救上了岸,便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关月尧此时也渐脱了力,一身湿漉漉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不过很快,她只觉得身上一暖,原来是马海石日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关月尧知道,马海石日一定是觉得自己脱下的外裳太过轻薄,担心她受了凉,这才将自己的皮裘脱了下来,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快回去!快回去!”马海石日神色有些焦急地一手抱起孩子,又拉起了还坐在草地的关月尧。
关月尧正浑身冷的难受,又哪里需要马海石日来催促,她打了个呼哨,召来了正在一旁啃着马草的驰昼。两人加上落水的孩子一起,疾驰着奔回了王庭里。
*
两人赶回来时,虽然羁猎与王妃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王帐中。汉人的营地却依旧是一副人头攒动的热闹模样。
城中的老老少少们此时大多聚集在了汉人的营地前,好奇地挑挑拣拣,不少摊位前早已被抢购一空,只留下了零星的货物还未来得及售出。
马海石日抱着孩子下了马,一脸焦急地朝着口中大喊着什么,引来了大人的注意。
此时有个女人的惊叫声传来,接着,关月尧只看到一抹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了马海石日怀中的小女孩痛哭了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簇拥着两人快步往城中而去。而浑身湿漉漉地关月尧,则被无暇顾及她的羌人留在了原地。
“阿嚏,阿嚏……”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又甩了甩不停从发间滴落的水珠,拢了拢身上的皮裘,加快脚步往营地里走去。
商队中的同伴们也已发现了她的异状,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浑身湿漉漉的?”冯肆率先冲了过来,有些焦急地询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儿落了水,我跳下去将她救起来罢了。”关月尧不以为意,一边语气轻松地解释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往屋内走去。
“关尧,你没事救那异族的小孩做什么?当时湖边不是还有那个马海石日吗?他怎么不自己下去救他的族人?”有声音自人群中传来,听起来对于关月尧的行径颇不以为然。
“好了,别说了,阿尧也是好意,你说他作什么?”又有一个稍显老成的声音出言驳斥道。
对于跳入水中将溺水之人救上来,关月尧其实心中时颇有些做了好事后的成就感的。
此时咋听见这样的心中,她一时忘记了肌肤上传来的战栗与不适,猛地转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说道:
“是,那个还是非是我族人。可既然同样是人,且只是一个能力不及我弱者,她在我眼前落了水,我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说罢,关月尧不再理会周围人听后的反应,便自顾自走进了暂住的帐篷里,她还得赶快将这身湿衣服换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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