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尧正小心的假借吃东西的动作，偷偷观察着宴会之中的来宾。她发觉这场宴会中的宾客，并非只有汉人与精绝人，还有一些打扮陌生的胡人。
甚至，在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匈奴人打扮的身影，只不过也许在匈奴中的地位并不高，因此也并没有受到十分的重视和优待。
关月尧正想着，看来此时西域诸国之间的往来或许也还算密切。不意被一旁的同伴用力在背后一拍，差点害得她向前扑去。
“诶，诶，关尧，你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同伴的口中还兀自囔囔着，听得出来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你们俩！给我小点声！害我失了礼，看我回去怎么抽你们！”冯肆这时听到了背后的响动，也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冯老大，我奉女王之命，来服侍你们饮酒。”这时一个甜美又带着一丝怯懦地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三人不由都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却见珂琳陀此时已经走到了三人的席边，作势在关月尧的身旁坐了下来。
“小郎君，我来服侍您饮酒。”
话虽是如此说，可珂琳陀的脸色还是露出了几分惧色和委屈。
“呃，其实不用的，我自己能行，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两口菜？”关月尧不习惯宫人这样的伺候，连忙摆了摆手，又想起他们吃饭，宫人们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想到少女年纪尚幼，便放软了声音询问她是否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关月尧本是好意，可珂琳陀闻言，却有些害怕地将头几乎埋到了胸口的位置，微微摇了摇。
看她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却又不得不因女王的命令而靠近自己的身体。关月尧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快。
她轻轻抬头，看向女王的位置，却意外地发现，女王好整以暇，似乎也正注意着她们。
关月尧心头一紧，一时有些担心了起来，难道又是自己不是何事疏忽了言行，引起了女主的怀疑，这才派了珂琳陀来试探自己？
可此时并没与太多的时间让她思考太多的东西，也不想引起女主的注意节外生枝。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旁人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匆忙移开了视线，伸出手臂就将珂琳陀环入怀中，头也贴了过去。
随着她的动作，关月尧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怀中的少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看看此时筵席间那些放浪形骸的男女，任谁也能明白所谓陪酒的真正意涵。想必少女之前从未做过此事，也打从心底抗拒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害怕到身体不住的颤抖吧？
“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女王如今在上面看着，你若是愿意相信我，就听我的话，我们把女王先应付过去好不好？”
关月尧心底怜惜少女身在此间，要被逼迫着做这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不由放软了声调，温柔地提议道。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怀中的颤抖似乎微微减弱了些许，片刻之后眼皮下的头顶微微上下动了动，应该是答应了自己的提议。
“来，你再朝我怀里靠一点过来，放轻松，不要这么僵硬。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关月尧心底松了口气，又小声嘱咐了两句。
怀中的少女似乎犹豫了片刻，到最后似乎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处境，除了照做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对策了。
关月尧感到怀中一热，知道是少女靠了过来，可她似乎仍然心存着戒备，身体僵硬，并没有完全任由关月尧的驱使，倚靠在她的怀中。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
关月尧感到那道观察着自己的视线仍未离开，她硬着头皮，伸出空置的那只手，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递到了珂琳陀的嘴边。
“女王还在看着，你先喝了吧。”她说道。
“我……我不会饮酒……”珂琳陀的声音很小，几乎就要被淹没在大厅喧闹的舞乐声中。
“哦，这样，那炙羊肉你吃吗？不吃拿在手里装装样子也好。”关月尧闻言将就被放回了桌子上，又提议道。
也许是她这样不强迫的态度让珂琳陀渐渐放下心来，关月尧感觉少女的躯体也随之慢慢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竟就这样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好。”珂琳陀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关月尧递来的炙羊肉，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关月尧对于眼前的少女，依旧怀有诸多的好奇。可看她此时的模样，知道她对自己还有多戒备。
但两人如此“亲密”地相处着，就这样沉默毫无交流，不说在旁人眼中看着有多尴尬，关月尧自己也觉得十分难受。
无奈之下，她只好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珂琳陀，你知道大汉吗？就是我们来的那个地方。”
她不知道珂琳陀是否愿意提及自己的身世，只能以大汉作为话引，希冀能够这个话题，让少女渐渐放松警惕，也能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我知道，我阿娘就是汉人……”珂琳陀点了点头，小声的接口道：“郎君，大汉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大汉啊……大汉的疆域很大，也许比整个西域都要大。精绝国虽然富庶，但单论规模而言，不过与大汉的一个郡县相当。
大汉的气候也要更加温和，但因为地域太过于辽阔，有的地方如都城长安，四季分明，严冬酷暑，春暖秋凉，每一季都有自己所独有的景色。
有的地方，四季温暖如春，一年四季，群山都是青翠不见凋零的模样。不过不论是哪里，大家多以务农为业，皇帝体恤民众，轻徭薄赋，百姓都可以安居乐业。
唯一不太安定的因素，就是边境的匈奴。每至秋冬，匈奴便要叩关劫掠一番。居住在汉匈交接处的汉民，应当是大汉境内，处境最为艰难的一群人了吧。”
但也不可否认，因为这里最靠近西域，也有许多人诸如冯肆之流，冒险出关，归来赚的盆满钵满。
可说起长安，关月尧的脸色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神色，眼中也露出了怀念之色。
在长安时不觉如何，外出久了，她才明白，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心中，成了心灵的故乡。
可对于一个有所追求的人而言，故乡往往是一个用来怀念地意象。长久的呆在那里，沉溺在故乡的温柔和舒适中，早早晚晚，会磨灭她心中进取的锐气。
珂琳陀无法体会关月尧对于故乡的复杂情感，可此时从她的角度看去，“少年”脸色略带着无奈之色的清俊脸庞，格外的动人。
此时将她拥入怀中的郎君，是一个温柔的人，这是她此时对于关月尧唯一的认知。少女的春心萌动，也渐渐对他放下了心防。
“我阿娘就是被匈奴人虏来西域的。”为了能与关月尧有更多的话题，少女主动提及了这段她本不太愿意与他人说起的故事：”我的汉语也是她教的，每每提起故乡，也是她少有的，能够和颜悦色的时候。”
说到这，珂琳陀的心中不免忐忑了起来。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如她这样的混血儿，视他们为杂种，有时甚至是比汉人还不如的存在。
“你阿娘，对你不好吗？”可关月尧显然并不在意她的混血身份，而是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提取到了更加重要的信息。
“我的阿爹是精绝人，阿娘是汉人，所以爹娘都不待见我，家中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喜欢欺负我……”珂琳陀小声地回答道。
她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欺凌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是什么不可得，需要反抗的事情了。
可这样的事，在如关月尧这样的旁人听来，却觉得格外的憋屈。关月尧皱着眉头，看向少女，忽然语气严肃地对着她说道：“不要这样平静的说出这种事情，珂琳陀，你要学会愤怒呀！”
少女的遭遇让关月尧想起了自己在日本时，那段被霸凌的时光。这让她越发地能够感同身受，对于珂琳陀提起此事的淡然态度也便越发的怒其不争了起来。
“愤怒？可是我要是反抗，一定会受到阿爹更严厉的惩罚的。郎君是男子，不会懂的，我只有一直表现的乖巧听话，才能少受些欺负。
你看，阿爹不就是因为看我还算听话乖巧，一听见女王想要个通汉话的侍女，就第一时间将我送进宫里了吗？”
说起此事，珂琳陀似乎颇有些成就感，脸上也渐渐带上了笑容。
“你喜欢呆在王宫里吗？”关月尧看着珂琳陀，想到这两日她所观察到的，珂琳陀在王宫的处境，有些拿不准地询问道。
“至少，比在家里要好上许多了。”少女笑了笑，对于目前的生存环境，似乎已经十分知足。
关月尧听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这就是少女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为自己寻找到的生存方式。
她虽然无法完全认同，可似乎也没有的理由去干预，她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另一个人身上。
但她的态度还是让珂琳陀放下心来，两人的相处渐入佳境，似乎也渐渐忘了仍在一旁悄悄注意着她们的女王。
但很快，女王边便会自己的方式，将她们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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