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长安城中,因为废后而引起的风波最终以侍御史张汤的雷霆手段,而极快地落下了帷幕。
受此事牵连而被诛者,凡三百余人。但因主要是宫中服侍废后的宫人,因此在民间并没有引发太大的震动。
关月尧本就对政治之事不甚敏感,在与霍去病和好后,她的注意力便再次被转移回了军中的训练之上。
“关郎中,您今日来得可真是早呀。”才走进军营,一个并不属于他们营的军吏便凑了过来,笑容可掬地打起了招呼。
态度之殷勤,乃是关月尧入军中这些时日以来仅见。
关月尧闻言,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大亮。而她的耳边士兵们的操练声,已经不绝于耳。
“哈哈……不早了不早了,我还得赶去训练,先走一步了啊。”她干笑两声,勉强应付走了男人,几乎是小跑着往自己所在的军营中赶了去。
她自然不知道,因为废后陈氏之故,卫家在后宫与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再一次得以加强。
失去了后位的堂邑侯陈家与大长公主,就如同被拔去了爪牙的老虎,彻底消停了下来。
可以想见,若是陈家没能再出一位肱骨之才,亦或是受皇帝爱重的后妃,那么只待大长公主一死,陈家将会彻底被驱逐出大汉的权利中心。
而此时,整个长安城中,但凡稍有远见之家,似乎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卫家,以及所依附于他们的党羽之上。
而关月尧,自然也因为卫青与霍去病的关系,成了世人眼中的卫家之党羽。
作为当事人,关月尧对此虽然惊讶于一些往日里并不熟识之人忽如其来的热情与友善,但也对造成这其中的原因浑然未觉。
此时她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训练上,虽然暂时没有公布,但凭借她的观察,似乎并不难发觉——大汉正在为了某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着准备。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中即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关月尧并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争,对于战争的残酷也没有清晰地认知。她的脑子仍然简单而直接,直觉得这些事情多思无益,索性便将这一切当作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比赛来应对。
而想要赢得比赛,赛前充足地训练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她不仅自己加大了训练的量,对于卫青麾下的这四百名嫡系士兵,也加倍了严苛了起来。
“快,快,快,关郎中来了!快点跑起来!”她才走到操场的边缘,便听到场中有些慌乱地声音响了起来。
她抬眼望去,果然见营中的士兵们正排成了四百,绕着操场地边沿在跑着步。
“都给我跑快点,没吃早饭吗?!”她大喝一声,小跑着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
而此时,在远离军队热闹嘈杂地未央宫中,刘彻与正与一位老妇相对而坐,气氛颇是凝重。
“没能管教约束好女儿,本宫实在是羞愧难当。只是阿娇终究是我身下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望陛下看在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份上,多多派宫人前往照顾。
您也是知道的,她自幼娇生惯养惯了,忽地去了长门宫那样冷寂之地……只怕会一时想不开……”
刘彻坐在上首,看着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地馆陶大长公主,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分。
“姑姑何必如此,皇后因祸于巫祝,诅咒他人,有失皇后之体而失其后位。但朕本无意因此事降罪于堂邑侯府,您大可以放宽心,与堂邑侯一同颐养天年。
何况我对阿娇并非无情,如今她虽被迁入长门宫,但朕已下令她在长门宫中饮食起居,一如往日,绝不会容人随意怠慢了她的。”
刘彻闻言宽慰道,可这话的后半天听起来,却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地无力。
他与阿娇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扪心自问,与他这位强势地姑姑并非没有半点干系。
到底是他那位惯常善于玩弄权术地祖母窦太后亲手培养地女儿,以一位帝王的眼光来看,馆陶大长公主是一位权利欲极强地公主。
此时她继承了窦太后手中所遗留地所有权柄,被冠以了窦太主之命。这也注定了她不得不继承了窦太主手下那班,仍旧信奉着黄老之学的政治势力。
对于刘彻而言,这些盘踞在朝廷各处,食古不化地老臣早已成了尾大不掉地累赘,是他改制与对外用兵的阻力。
而为了彻底拔除这股势力,作为其代表的阿娇,以及他们施展影响力的基础,首当其冲地便成了这场酝酿之中的政治斗争地牺牲品。
“陛下,您与阿娇真的……再无可能了吗?”刘嫖止住了泪水,她看向自己的侄儿,却觉得今日他分明脸上挂着的仍是那熟悉的笑容,却让人胆寒。
可出于对女儿的爱意,她仍硬着头皮,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您与阿娇青梅竹马,阿娇一直将您视如夫婿而非帝王……”
可她的话未说完,便被刘彻近乎生硬地打断了。
“姑姑,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今日时候不早,朕还有政务尚未处理完,就不奉陪了。”
刘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越发地侄儿,终于没有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在王和地带领下,起身离开了这座她叱咤了数十年的未央宫。
她知道,从今往后,这座富丽堂皇地宫殿里,再没有了她说话的地方。
*
送走了自己的姑姑,刘彻重重靠在了身后地椅背上。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敢听刘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他害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后悔。
凭心而论,阿娇真的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当受此废除后位,迁居冷宫的折辱吗?
显然并不是的,那日的情形,刘彻比谁都清楚。什么压胜诅咒他人,不过都是些维系自己脸面的谎言……
阿娇所为,实是因为自己一个月未曾踏足椒房殿,她情急之下,试图以巫术来留住自己的心罢了。
想到这里,刘彻的心中忍不住再次泛起了愧疚。
阿娇自然不知道,那一个月的不闻不问,是他的刻意为之。
以阿娇的性格,如何能够忍受眼见得自己日日流连于旁人的宫殿。她会有所动作,早便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甚至可以说,阿娇会落得如此下场,正是刘彻自己亲手挖的坑。
“阿娇,朕已经不需要你了……”对着空气,刘彻喃喃自语道。
宣室殿里的气氛凝重,宫人们都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直到王和送走了馆陶大长公主,返回了殿中,而此时他的身后,尚且缀着一个人影——来人正是霍去病。
“陛下,去病公子来了。”王和轻声禀报道。
刘彻闻声,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将那些儿女情长抛诸了脑后。
“快快让他上殿来。”
看着面前坐着的少年,一脸闷闷不乐地模样,不知何为,刘彻竟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好,忍不住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何人惹得你如此不快,告诉朕,朕帮你出出气。”
阿娇被废,朝堂上下对于卫家无不侧目,这一点不必旁人来禀报,刘彻也能猜到。
想必随着陈家的落寞,那些平日里敢给去病使绑子的公子王孙,应当会消停不少此时。
可是怎么去病反而是这副愁眉不展地模样呢?
“陛下,草民何时才能入军中历练呢?”哪知霍去病听见刘彻的问询,却苦恼地问道:“草民已经十岁,作为使童,尽可以入军中从一名小吏做起,就如阿尧一样。”
刘彻闻言恍然,霍去病竟是为此事烦恼。
有汉一代,男孩子过了七岁,便被称作使童,可以入官府做掾吏等事了。
“哦?怎么现在你愿意做小吏了?”刘彻听罢却一乐,不由打趣道。
在更早之前,他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可一想到霍去病那被自己惯得有些孤傲,贵不省士的性子,又觉得如此安排,恐怕他也并不悦意。
又言语试探了一番,见霍去病一副不甚情愿地模样,因此,早早便作了罢。
转念一想,霍去病既是块璞玉,虽然不在军中历练,积攒资历,但能带在自己身边时时提点,也未尝不能够成大器。
“原是我先前眼皮子浅了,以为人微言轻便难在军中有所作为。可这些时日,见阿尧在军中训练,我想,想要成为一名优秀地将领,在军中历练恐怕是必不可少的。”
话到此处,霍去病的脸上,越发正色起来。
刘彻闻言,却是一喜,觉得这数月以来,霍去病的心智似乎又成熟了一些,也离他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又进了一步。
“好啊,那今日开始,上午你仍旧入宫伴读,下午,朕允你入北军,先在你舅舅麾下,与士兵们一同操练。”
刘彻未及多想,便点头答允了霍去病地请求。可还不待霍去病高兴,他却又道:“但朕不会许你官职,你与关月尧一样,都不在北军的编制之内。”
见霍去病张口欲言,刘彻摆了摆手:“且先别急,关于你们二人,朕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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