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那身体……”
“我有分寸。更何况命由天定,时候到了走便是了,我也不愿吊着口气强留于世。”
他并非是一时兴起,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纯粹就是一个通知。屋内众人无一不知晓他的脾性,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修改,镜与日斩在一旁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你倒是想得开,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记挂着你?”水户叹道,难得与他产生分歧,一再坚持,“还要些时日才能出院,趁此机会你再多考虑考虑,留在木叶我们都能照顾你。”
“明知留不住我,你这又是何苦呢?”柱间苦笑。
他骨子里倔得很,待到出院,他的想法也不曾改变半分,连一向疼爱的孙女都留不住他。当然他也不是没有退让——他没有阻止亲友来看望他,也允许水户安排几名家忍在不打扰他生活的情况下照顾他,答应隔一些日子会回木叶看看。看他承诺下这些,水户才不情不愿松了口。
话说着容易,交接工作步骤繁琐,还涉及火影受任仪式。
当年叛村一事他虽与斑决裂,日斩和镜两个好苗子却不可舍弃。他一手将日斩培养成二代火影,镜则成为暗部的部长,两人相互扶持,柱间也是放心的。
等他忙完一大圈又去墓园向扉间告别,搬到千手老宅时,老宅已经被收拾好了。
过去这座庭院是他们一家六口住,偌大的房子还略显拥挤。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瓦间,板间,父亲,扉间,在他的亲人一一离他而去后,现在的老宅已经空空荡荡了,一个人住倒是真的难免寂寞。
到老宅的第一天,他就急不可耐去看了后院的银杏。
没有他的指令,家忍们没有动被风吹折的银杏树。那棵他梦里的茂盛大树此刻孤零零倒在杂草丛生的后院里,枝叶早已枯萎,连枝干都有了些许的腐朽。柱间抚摸着树皮,一阵叹惋。
他还记得少年时期的自己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
那是板间刚刚去世时,千手家的四兄弟在短短几年间便只剩下他和扉间。再如何乐观,彼时的他也只是个半大孩子,那段日子不可避免陷入消沉之中,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发觉他的异常,不久后某个闲暇午后,扉间神神秘秘拉着他跑去后院。冷清的后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棵小树,扉间站在小树边,难得朝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他向他介绍这棵小树叫银杏,是他送给他的礼物。他说银杏一到秋天金黄的叶子和小伞似的,飘下来可漂亮了,只是它还有点小,还要些日子长大才会好看。
岁月无情,当初的小树是长大了,可柱间没能留住它,就像他没能留住扉间一样。
水户叮嘱过他让他少用查克拉,于是不得已,他叫来两名家忍收拾了银杏树。
他没将银杏树连根拔起,只是把倒下的部分丢掉了。树桩他留在了后院,用查克拉切干净表面,直到它不再粗糙扎手。
退休的日子比他想象中无聊。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停衰弱,力气与查克拉都大不如前,重的体力活是干不了了。闲来无事,他便开始写写画画看看书,只当是打发时间了。偶尔,他喜欢待在后院,支着下巴看银杏树留下的年轮看得出神。
当初家忍们在处理树桩时还十分疑惑,明明银杏树那么大一棵,看上去像是有百来年一样。可是,树内里的年轮却异常稀疏,细数下来恐怕连五十圈都不足,当真是件怪事,还是始作俑者柱间最后告诉了他们原因。
原来啊,这棵银杏树是在柱间年轻时用木遁的催化下才飞速成长的。它本身的年龄不足五十,年轮自然也不够五十圈。
说来好笑,当时扉间知道了这事还大发雷霆,狠狠责骂了他一顿。
他说这样催化和揠苗助长无异,根基不稳,树随时有倒下的风险。当时柱间还满不在乎,只觉得大树大了才结实,没想到扉间的话还是一语成谶了。
说到底,这都要怪他自欺欺人的老毛病了,对树如此,对扉间亦是如此。
爱上扉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扉间那般好的人,理应被全世界爱着。至于那份爱什么时候不再单纯,又为何不再单纯,柱间也不记得了。
若世上真能寻得所有因果,情之一字便不会最难解了。待柱间对异样有所察觉,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人,再装不下他人了。
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伤痛与不可言说的爱意,生命里新到来的人会挤走旧人。于是苦苦挣扎了数年,他终于决定放下扉间,学着去接受新的一切,学着释怀。
老实说,那一段时间是柱间鲜少不那么压抑的时候。他和斑少有分歧,斑的决策总有扉间的影子,他向来不会拒绝。而他与水户虽是联姻,双方并无爱意,但夫妻之间相处也算和谐,从没吵过架。
直到斑要叛村,冲上心头的怨怼与憎恨才让他迟钝地回过神。
原来,在内心深处,他从未原谅自己和斑,更没有一刻能真正放下扉间。
他情愿结盟前的那日死的是自己,也理应是自己。但到头来他做了什么呢?他眼睁睁看着扉间为他的理想死在他眼前,而他无力回天。血溅在脸上,灼烫着他的灵魂都是痛的,久而久之形成了无法愈合的伤,一回忆尽是疼痛。
年轮是岁岁年年在树上刻下最诚实的痕迹,而他的爱意也诚实地刻在心底,只有疼痛才能撕碎自欺欺人的表象,露出真实内里。
世人无不艳羡柱间灿烂的一生。木叶创始人、初代火影、忍者之神,无数美名冠在他的头上。他与挚友惺惺相惜,与发妻相濡以沫,看似人生美满,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几乎贯穿在悔恨中的后半生呢?恐怕只有他的挚友斑知道。
“柱间,你真可怜。守着这没有心爱之人、没有未来的村子过一辈子吧,你永远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
斑的诅咒亦是一语成谶。用血亲挚爱换来的理想早就没有本来的面貌了,它更像是一座牢笼,他被死死困在其中,一生都不得释怀。
不忙的日子里,镜、日斩、水户,还有子孙儿女都会来看看他,定期带他回木叶检查身体。
很遗憾,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衰弱的速度还在加快。不过短短一年,当初高大的初代火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成了一个枯瘦的小老头,任谁都不忍心看。
后来,时间让他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后已经到了不得不在医院卧床休息、要人照顾的程度。
他想自己大抵真的是病糊涂了,看谁都像扉间,看纲手和纲手的父亲像,看镜也像。
纲手与其父亲在长相上像,镜在性子上像。他情不自禁就会对那些人呢喃扉间的名字,过后很久才懵懵懂懂清醒,讪讪地表示自己认错了人。
镜真的是很善良的孩子。每回柱间对他呢喃扉间,他从不生气,还会耐心问柱间扉间是谁。一提及扉间,柱间便有了精神气,滔滔不绝和他讲扉间多么多么好,翻来覆去就那几件事,年轻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病入膏肓的小老头其实孤独得很。若非有镜和纲手父女不时的陪伴,他还不知要多难熬。
又过了一段时日,柱间忽然清醒了,整日里也不再念叨着扉间了。他的身体依然消瘦,但精气神好了很多,在他的一再坚持下,镜搀扶着他一路去了千手墓园。
即便卧床已久没来过这,他还是一下子就找到扉间墓前。
亲友都知扉间这个弟弟是他的一生之痛,墓碑被打理的很干净,连花都是新鲜的,芬芳馥郁,花瓣上还残留着水珠。柱间颤颤巍巍俯身抚摸扉间的墓碑,不多时便落了泪。
他说他这个大哥始终都不称职,答应扉间的什么事都没做到,没能做到长命百岁,也没照顾好扉间送他的银杏树。他说他和斑闹掰了,好在如今的木叶不需要他们也能安定下来了。
直到最后泣不成声时,他才诉清了数十年的思念。
情绪的起伏耗尽了他的精力,有镜陪同,他再一次来到了千手老宅。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老宅空荡清冷,无人打理。后院里荒草丛生,银杏树留下的树桩沉默地立在角落,尽显荒凉。
年幼时,还年轻的母亲抱着自己在草地上走路,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等他,笑吟吟看他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长大了点,后院是他们兄弟四人的秘密基地,他陪着弟弟们在这里捉迷藏,练习体术忍术,小小一方天地见证了他们四个人的成长。
再往后,瓦间板间去世,扉间在这里为他种上了一棵银杏。他们轮流照顾银杏,待它长大,夏天乘凉,秋日赏叶,年年岁岁都是如此。
如今,母亲父亲,瓦间板间,还有扉间,他们都走了,只剩银杏树留下的树桩陪伴他了。
柱间踱步行至光秃秃的树桩处,用尽最后的查克拉在树桩上刻下了两圈年轮。做完这一切,他喃喃着我来寻你了,心满意足地合上眼,任凭镜怎样慌乱地唤他都不再睁眼。
一棵老树经历了枝繁叶茂,最后在一个秋日干枯凋零,忍者之神的一生便这样走到了头,名为理想与责任的囹圄再不能困住他。
于他而言,结束不过是开始,死亡亦是新生。他还有段重要的重逢要去赴约。
————————FIN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