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又一次坐在秋千上,荡阿荡,脚下空无一人,她却怎么也回不到他们的身边。
她不知道一个人荡了多久,秋千荡起的弧度越来越小,由纪垂着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她的失意和纠结。
在秋千即将静止时,它令人意外地被人接住了。
由纪转过头,看了摘下面具的鼬。
“由纪桑。”
由纪问:“你在等佐助吗?”
鼬摇了摇头,说:“只是去看了看他。”
由纪点了点头,说:“你最近太忙了,我都忘了跟你说,佐助在学校里交到了朋友,是个叫鸣人的孩子。”
鼬轻轻地“嗯”了一声,回道:“我看到了。”
鼬和由纪一同望向学校,鼬开口问由纪:“由纪桑,如果人生是无意义的,那你觉得人怎样赋予自己人生的意义才好?”
“我不知道,”由纪说,“鼬,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虚无又荒谬,每个人都在被时代推着走,勉强活着已经拼尽全力,遑论附加意义了。”
鼬沉默了一会儿,说:“由纪桑,木叶创建是因为柱间大人不愿意再出现战争,人们再失去挚爱,期待着和平的降临,木叶几乎承载着所有人关于和平的梦想,可柱间大人死后,忍界接连发生战争,木叶卷入其中,有时候是胜者,有时候又是败者,但不管怎么说,总是在推动着一场场战争。”
“因和平这一梦想而降临的木叶却成了战争的既得利益者,”鼬叹了口气,非常疲惫,“和平这一梦想是否又是无意义的妄想呢?”
“鼬......”
“和平是柱间大人的理想,也是止水桑的理想,”鼬说,“这世上有这样的伟大的理想,却也有理想之下的现实,现实就是村与村之间总会爆发战争,村内族与族之间也会爆发诸多争端,这又是为什么呢?”
由纪想了想回答道:“因为繁多的意义之下,人无法做到互相理解,出于自保的本能,于是有了猜忌、算计、争夺......诸如此类的竞争行为,冲突成了不可避免的必然行为。”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个无法解决的死局啊。”
村子、宇智波、忍者,他无论在哪头似乎都没有出路。
他该选哪个呢?
他似乎哪个也选不了。
“鼬,”由纪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问了个在鼬看来很奇怪的问题,“你记得吗?其实你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在那只有她自己存在过的七天里。
看着鼬略带困惑的眼神,由纪又是觉得放心,又是觉得不安,复杂的心绪纠缠着她,耳边不断敲着警钟,一再告诫她,最终的结局。
你还不相信吗?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你还不相信吗?
你非要用自己的命再赌一次吗?
宇智波由纪,你确定要再经历一次被鼬杀掉的事吗?
他不会杀我。
他更不会灭族。
由纪像是掩耳盗铃的君主,固执地拒绝一切谏言,只听自己想听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鼬不会这样做。
她无比自信却无比迟疑。
鼬不是这样的人。
由纪站起来紧紧抱住了鼬。
却什么也不敢说。
*
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
由纪已经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她眼中遍布血丝,在最后一天没有彻底结束的那一天,永远在猜忌和相信中徘徊,无法“正常”,她谢绝了所有出门的邀请,甚至都没跟卡卡西去祭拜带土,神经质地拿着茶具一遍又一遍用繁复的茶艺浸泡根本没有人会喝的茶。
她坚若磐石,却又柔弱如蒲苇,固执又脆弱,随时都会被鼬即将到来的一刀击碎。
她将审判的权力让渡给做出选择的人。
鼬,她想,我相信你。
不,她不信他。
如果真的相信,她不会变得这么焦灼。
天色将暗,那双无法关上的写轮眼,隐隐从单勾玉跳出其他勾玉来,一会儿多出一颗,一会儿又多出两颗,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在氤氲的水汽中,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终于门还是被人敲响了。
由纪跪坐太久,膝盖已经僵了,一起来,酥麻地感觉笼在双腿上,她还未站起身,因为失去了知觉的双腿,又跪在地上。
她努力爬起来,可想用手支起自己的身体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因为紧张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她屏住呼吸,抽出手里剑狠狠将其戳到手掌上,直到彻底戳穿,无法控制的痉挛一般的抖动才停止下来。
她一直以来过着普通的生活,怕疼怕冷怕热也怕寂寞,脆弱地像一个名贵又无用的瓷器,可她此时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打碎,她想,如果是她自己打碎的话,就没有人能伤害她,而如果是真的珍爱她的人,也一定会小心翼翼将她重新粘合在一起。
她拔出手里剑,手上便喷溅出血来,溅到她脸上,点出了艳丽的苦梅。
她转着手里的手里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此时门又轻轻敲了一下。
她刷地一下打开门,被血色浸染的鼬出现在她面前。
鼬那双血红的写轮眼在她眼前无限放大,直到变成恐怖的大小。
她闭上眼,与鼬擦肩而过,从屋子里走出去,看到了被染红的圆月。
鼬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喊了一声:“由纪桑。”
由纪出神地望着月亮,没有回头。
在这样一个杀戮的夜晚,杀人者与即将被杀的人竟然静悄悄地伫立在冷清的月光下,似乎是一起欣赏这一轮象征着团圆的圆月。
由纪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像是低声哀鸣的大提琴,她问鼬:“你是来杀我的吗?”
“......是。”
泪水忽然从因为无法合眼而无比干涩的眼睛里流出来。
由纪转过身来,即便已经听到了最终的答案,她还是觉得一切并没有尘埃落定,她非要用死来作为这一场赌局的证据,她转了转手里的手里剑,眼中盛放着夺目的红光,她朝鼬冲过来。
她和鼬一起长大。
她熟悉鼬一切招式,与他打的不相上下。
寂静的月色里,冷兵器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死死抵着鼬的长刀,火属性的查克拉,冒着橙红色的光芒,写轮眼帮助她看得更清的同时,也帮她更好利用自身的查克拉。
她单手结印,低念道:“宇智波火炎阵。”
瞬间,地狱的业火冲天而起,以由纪为圆心,轰地一下,冒出堪比月光的黑火,火焰波及之处,不论是死物还是活物,皆被吞噬其中,鼬单脚点地离开了地面,落到了高高的电线杆上,他俯视着地上的由纪。
她长发在夜风中随风飘扬,火光映照着她那张清丽的脸,秋水一般的眼睛蕴着红光,眼泪和血混在一起,血被稀释成偏浅一点红色,红色一路往下在白皙的脸上留下骇人的血渍,而她那双眼睛则从单勾玉隐隐要直接跳到三勾玉。
整个宇智波大宅被她肆意降下的地火逐渐吞噬,她处在火中,抬头望着鼬,眼里闪过了许多东西,但都逐渐像燃烧殆尽的烛火,慢慢熄灭,只留下宇智波一族一脉相承的癫狂,她又问了鼬一次:“你是来杀我的?”
鼬别过眼,已不愿再回答。
他的身体在由纪眼里逐渐像冰一样融化殆尽,变成了一只又一只乌鸦,成千上万的鸦群,背着血月朝她飞来,由纪眼前、耳边被乌鸦们所笼盖,她不理这些聒噪的乌鸦,像拨开水浪一样拨开鸦群,一心一意要找今晚审判自己的死神。
“鼬。”她喊。
“我在这。”
须臾间,胸腹间没入一柄利刃,持刀者似乎没有一丝犹豫地刺杀由纪。
由纪迟钝的眨眨眼,那些遮住眼睛的乌鸦像水渍一样轻松就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转动着奇怪花纹的宇智波鼬。
由纪愣了愣,她像是个认真学习辨认单词的小孩子,努力理解自己胸口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中的三勾玉开始慢慢落实。
在彻底理解这一切的同时,由纪耳边响起凄厉的尖叫声,那声音仿佛女鬼一般嘲笑一意孤行赌博的自己。
由纪点了点头,长时间处于精神高压之后,一切终于可以尘埃落定,她心里既觉得果然如此,又觉得痛不欲生。
荒谬的一切是真的。
所以,相信这一切是噩梦的自己才是真正的笑话。
她觉得好笑,于是轻轻笑起来,可又太痛了,她的笑声并不连贯,被胸腹处插着的利刃卡着,又冷又疼,她死死抓着刀,那只被自己扎得血肉模糊的手,变得更加惨不忍睹,黏腻的血混着刀刃上其他人的血,雨一般一滴一滴地溅到地上,她忍着疼,任由那柄利刀将自己贯/穿的越来越深,她尚且完好的手拿着手里剑,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她离着鼬越来越近,直到到达可以拥抱他的位置。
她提着剑抵上了鼬脆弱的脖颈,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于是鼬的脖子上被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红痕。
她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鼬那双奇怪的眼睛,那双眼此时正涌动着和她一样软弱的眼泪,她想要替他擦去眼泪,可即便到这种时候,她仍不想真的弄脏他,便只能丢下手里剑,用尚且完好的手,捧着他的脸,擦去了他脸上的眼泪,她静静地看着鼬,将千疮百孔的自己抛在脑后,抢过了鼬今晚的身份,作为审判者,宣判了自己的死亡,也肯定了自己的失败。
“鼬,”她肯定说,“你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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